顶着顾时延的嘲讽,顾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摩挲着手里的龙头拐杖,到底软了语气,“阿延,即使是我也会犯错。”
顾鸣的眼里写满了怅然,“你是顾家的子孙,飘零在外终究不成体统。”
“爷爷和你道歉,请求你回到顾家,可以吗?”
爬满褶皱的眼尾,包裹着泛着水雾的眼眶,头发花白的老人神情楚楚,半低着头颅给出最真挚的诚意。
旁边站着的顾盛见状,紧抿着唇,烫到般的挪开目光。
果然还得是老爷子。
再高傲的人,失了权柄,都是要折腰的。
顾鸣积极的争取着机会,给出他认为丰厚的筹码,他看向床上依旧昏睡的林沉。
“你喜欢林家的小子,爷爷不阻止了,甚至可以在海市给你们办婚礼。”
“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都可以,只要你肯原谅爷爷,都没关系。”
顾时延目光冰冷,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顾鸣也不气馁,甚至指着一旁恨不得把自己当透明人的顾盛,“还是说你需要你爸妈的道歉,你母亲在海市医院里躺着,等你回了海市我再安排。”
“但你父亲的道歉,现在就可以给你补上,如何?”
孙怡兰早就在顾时延跟着林沉奔赴荷兰领证之时,就病倒了。
家族掌权人以那样的方式脱离,终究是不光彩,顾及面子的孙怡兰沦为太太圈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把面子看得比儿子重要的孙怡兰自然受不了圈子里明里暗里的挤兑,思想压力过重,把自己折腾病了。
顾盛看了眼即使现在毫无反抗之力,依旧拿捏着他们命脉的小崽子,咬了咬后槽牙,颇为难堪地看了眼顾鸣。
却在接收到顾鸣的眼神时,几次咬唇,终究没说出反驳的话。
谁让小崽子会找男人呢?
老公有个厉害的爹,还有个厉害的外甥,外甥的老公又是海市的顶端沈未归,来了海市更是捡了个港城大佬当爹。
就算有不满,顾盛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时延。”顾盛嗓子里像是被塞了团吸食他生命的棉花,“是爸爸对不住你。”
短短的一句道歉,仿若把顾盛丢在名为‘痛苦’的油锅里反复煎炸。
骨头缝都在叫嚣着痛。
老子给儿子低头道歉。
笑话中的笑话。
顾鸣和顾盛大概想不到,他们眼底的不甘和委屈求全被顾时延捕捉了个彻底。
他靠在椅背上的角度,刚好能窥见居高临下的头颅,眼里写满了不屑。
费这么大的力气把他和林沉抓来,老伎俩的下药控制,自以为诚心满满,心底却给这场所谓的道歉冠上施舍的名义。
完美的名义,逼不得已对他低头认错的顾鸣和顾盛,接受起来似乎也不那么难堪。
顾时延眼底连嘲弄都懒得有,他无悲无喜的看着在他面前作秀的两人,淡淡启唇,“要道歉也不是不可以。”
顾鸣和顾盛闻言快速交换了个眼神。
顾时延没管两人心里的小九九,他偏头看向这么久还没反应的林沉,眼里的担心几乎藏不住,拖延这么久的时间,他的力气也只恢复少许,林沉比他先中药,没道理还没醒来。
“我老公的那份歉意是不是也应该由他本人亲耳听见,你们说呢?”
给林沉道歉?
顾鸣和顾盛两张老脸差点没绷住难堪,又惊……又不敢怒的看着顾时延,“阿延是什么意思?”
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要向林沉致歉,说到底没有林沉,就没有今天飘摇的顾家,林沉是祸水,是最该承载他们恨意的对象。
又怎么配接受他们的道歉?
顾时延往林沉的方向挪了挪,企图去够他的手,平日里轻而易举的动作,此刻异常艰难。
本就苍白的脸上沁出薄汗,顾时延阴沉着眸子,眼里是对林沉偏执的渴望。
他偏头毫不掩饰地看向还在惺惺作态的两人,“药!我要林沉醒来!”
“不管你们想要什么,林沉也要听着。”顾时延眸子微眯,“你们不会不知道我现在拥有的,都是林沉给我的吧?”
“你们想要我回去当顾家的金主,可别忘了我现在的金主是我老公啊。”
顾时延被无知无觉的林沉挑起了心中的恶意,一字一句都往顾鸣和顾盛肺管子里戳。
顾家要完了。
林沉和宋招与送给顾时延的东西被顾家看上,亦或者想要顾时延求林沉高抬贵手放过顾家,让顾家回到过去用鼻孔看人的地位。
他们愿意伏低做小捧着如今的顾时延,依旧不愿意在林沉面前失了脊骨。
昏迷的林沉,是他们的遮羞布,也是要挟顾时延的筹码。
顾盛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到今天他依旧接受不了顾时延称林沉为老公。
老婆也总比老公来得好听。
不管是从气质还是相貌,林沉分明都要更柔和一些,怎么能做顾时延的老公呢?
顾鸣假意咳嗽一声,清了清恨不得被怒意毒哑的嗓子,“阿延,说话何必这么难听。”
遮羞布扯到这,顾鸣也没有继续强装的必要,但如何把动机修饰得漂亮还是要注意的。
“顾家现在大不如前,说到底也是你用林沉气爷爷,才酿成今天这样的苦果,顾家是你的家,我们是你的家人,于情于理危机之时你都不能袖手旁观,更何况这样的局面还是因你而起。”
“金主这样的话,重了。”
顾时延没说话,幽深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顾鸣,一双手紧握着林沉,意思不言而喻。
陪着这些人演戏的空档,顾时延观察过这个房间的结构,卧室看起来很大,巨大的落地窗视野开阔。
和煦的阳光原本应该有温暖人的力量。
可他只感觉到冰冷。
没有窗帘遮挡的落地窗,窗外那么烈的阳光,竟一丝也没照到林沉的身上。
也就是说,这看起来的明媚,只是顾鸣给他制造的假象。
他和林沉被锁在不知名的笼子里,逼着他接受这场以要挟为核心的道歉。
“想要我换个好听的词?”顾时延凝着寒霜的眉轻扬,握着林沉的手悄然加重了力道,“好说,我老公说话好听,让他来。”
顾鸣瞥了眼林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顾时延冰冷打断,“我说,让他醒来!”
顾时延眼底的阴冷,让顾鸣褶皱的眼睛颤了颤,他摩挲着手里的拐杖,与他这个气势见长的孙子无声对峙着。
顾时延的疯劲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
为了林沉,他什么都能豁出去,包括他那条命。
鱼死网破的事,顾时延干得出来。
顾鸣闭了闭眼,妥协的吩咐候在一旁的顾盛,“去,让人准备药剂。”
顾时延的目光落在顾盛身上,习惯对顾鸣听从的顾盛没有异议,更没有多余的眼神落在顾时延身上。
他推开身后的门,走了出去。
顾时延心底涌上一层冰凉,果然如他所料,门后的世界……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