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我已经让府上的大夫验过你们卖的这个什么粉,你们猜里头有什么?”陆蔷哼笑,伸手指向旁边婢女手中捧着的瓷罐,“乌头碱!这竟然乌头碱,大夫说那是毒草!”
“什么乌头碱?什么毒草……”
周围一阵嗡嗡声。
陆蔷冷怒看向林亦之,“就是这个,你敢说这不是你们卖的?!”
林亦之瞥过一眼:“东西是我们铺子卖的,但你说的什么乌头碱,纯属无稽之谈。”
陆蔷:“你自然这么狡辩,但我们验出来也是事实!”
众人脸上不由露出惊惶,朝着那一小瓷罐指指点点。
“那我敢问两位姑娘,乌头碱既有毒,我们为何要用?难道我们不怕夫人小姐们敷坏了脸,找我们算账?!”林亦之望了一圈围观的人,目光最后定在陆婧脸上,“再者,倘若真的有毒,我们自开业以来,少说卖出了上百罐,为何您府上这婢女有事,其他人没事?!”
陆婧面上一僵,侧眸看向陆蔷。
陆蔷忙道:“说不准其他人只是发作得没这么快而已。至于你们为何要用乌头碱,那我倒要问你们,怎么你还问到我头上来了?!”
林亦之冷哼,“为什么?因为你们找事!你们诬陷!你们血口喷人!”
众人又开始动摇,目光都落到陆婧和陆蔷身上。
陆婧气得脸面发青,陆蔷更是。
两人皆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掌柜竟然敢这么同她们说话,原设想他们听到这个该吓得伏地痛哭才是。
楼上,松枝俯身朝姜梨耳语:“姑娘,这表公子平日看着不温不火,没想到还挺能说得。”
“是挺能说,太能说了。”姜梨微微蹙眉。
已经事先提醒过他,不要为她出头,还是没忍住。
她往周边看了看,心知陆悬的人肯定在附近看着。
“你们自己铺子卖的东西害了人,把一个姑娘家的脸毁成这样,你们还好意思这么狡辩!”陆婧气极,“好,好得很。”
她抬头向上,“姜梨,咱们京兆尹衙门见!”
陆蔷唇角微勾,眸中厉色一闪而过。
到了京兆尹衙门,姜梨便是有八百张嘴也张不开!
“三姐姐,急什么。”姜梨直起身,柔柔笑着:“我这掌柜的性子直,嘴也直,说话确实不那么好听,该罚。”
林亦之立马垂首,往后退到铺子里。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算了。”陆婧冷哼,“便是你再缺银子,到我们陆家来讨,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管。可你为了卖这些东西,肆意添加毒物,便是造孽!是害人!眼下我府上这婢女伤成这样,我看一会儿京兆尹会如何判你!”
“三姐姐,你待婢女可真好。”姜梨望向她。
陆蔷哼了哼,“那是自然,三姐姐菩萨心肠。”
“五姐姐也是。”姜梨弯唇笑,“这戏春是五姐姐你的贴身婢女吧?”
陆蔷目光警惕:“关你什么事?”
“我这唐宫迎蝶粉十两银子一罐,乃是镇铺之宝。一个婢女说买就买,出手这么大方,不是五姐姐平日里赏赐得多,她哪儿舍得。”姜梨似笑非笑地扫过婢女。
那婢女眸光微颤,立马低头。
陆蔷下颌一紧,她是没想到这一小罐粉竟然这么贵,莫说婢女买不起,便是她自己,寻常也未必舍得。
她是按月吃月例的,母亲是个姨娘,婢女出生,没有娘家帮衬,更没有丰厚嫁妆或宅铺可供收租,过得实在说不上多宽裕。
“我们陆家会缺这点儿银子?”陆婧扯唇笑,高高在上的样子。
姜梨秀眉轻挑,“也是,堂堂内阁首辅陆家的三小姐、五小姐怎么会缺银子。”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陆婧心里有些莫名的慌,陆蔷更是。
她们其实自方才并没有透露家族,毕竟私下报复是不能摆到台面上的,否则传扬出去,两个陆家小姐当街同个商户争论不休,多有失体面。
周围人却目光瞬变,纷纷往后退开来些。
谁不晓得首辅陆家,手眼通天的陆家,这两位衣饰贵重的小姑娘,竟然是陆家小姐,这谁还敢凑近,不要命了怕不是。
连带着开始同情起栏杆上的姜梨,心道这小姑娘甭管卖得东西有没有问题,让陆家人盯上,岂会有好下场。
“你不用扯什么银子,戏春脸烂成这样就是证据,你且等着,我这就叫人告官去,让京兆尹府差来盘查你,省得你说我仗势欺人!”陆婧不想再待下去,转身就要上马车。
“三姑娘,我劝你告官之前,先回家找大夫看看,晚了可不一定来得及。”姜梨懒洋洋地道。
“你什么意思?”陆婧一只脚已经踏上脚凳,皱眉望过去。
姜梨站起身,双手向两侧摊开撑在栏杆上,微微倾身道:“我观这婢女脸上的脓疮似……虏疮。”
这话一出,底下所有人瞬间骇得大退。
虏疮,传染性极强的病,弄不好还会死人的!
有人仔细看过去,瞪大眼睛道:“……好像是,好像确实是!我叔父当年就是得这个病死的!”
陆婧顿时变色,朝姜梨怒道:“你胡说什么?!大夫明明说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普通的水疹?”姜梨扯唇笑,“不信你现在随便去找个大夫再看看。”
陆婧立马看向陆蔷,陆蔷忙挥手道:“不,不是的……”
那婢女却仿佛从石化当中苏醒,疯了般跑上前拉扯陆蔷,“五姑娘,您不是说只是性弱的毒,多喝些绿豆水就好了吗?怎么是虏疮?”
“别碰我,你别碰我!”陆蔷心里也慌,抬手挥开婢女。
婢女哪里肯轻易松开,“姑娘,奴婢不想死啊,姑娘,这到底是什么?您给我下的到底是什么药?”
陆蔷面色陡变,“什么我给你下药,你胡说什么!”
她下意识抬手甩了一巴掌,打完却发现婢女脸上的疮竟然破裂流血,她看着自己手上沾到的点点血迹,吓得瞳孔巨颤,旋即死命往自己身上擦。
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可众人却听得真真切切。
这陆家姑娘竟然这般狠毒,给自己婢女下药来陷害姜氏香脂铺!
陆婧扫望一圈,只觉心慌神乱,连忙挤进马车,斥道:“回府!快回府!”
她得立马回去找大夫看,看看自己有没有事。
“三姐姐,等我一起。”陆蔷疾步过去想要拦车。
“走!谁晓得她方才那一下有没有染上病!”陆婧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满面焦急。
马车一溜烟驰走,那些侍从见情况不对,忙小跑着跟上去。
一时间陆家就剩下陆蔷还有那个婢女戏春。
“……姑娘,怎么办?奴婢怎么办?”婢女哭着,小心翼翼地往陆蔷身边靠。
陆蔷看着她脸上的脓疮,忙不迭后退,“滚啊,滚远点!”
婢女吓得怔愣当场。
陆蔷回头看向人群,所有人又往后大退,仿佛她是洪水猛兽一般。
她咬唇快步走过去,“都给我滚开!”
那些人推挤着给她让开一条路,陆蔷侧头往姜梨方向看了一眼,对方竟笑着朝她挥了下手。
一股血腥气自喉咙涌出,陆蔷气的目眦俱裂,甩袖大步离开。
婢女见她主子走,又见众人对她指指点点,捂着脸追上去。
姜梨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唇角勾笑。
还早着了,等看了大夫,才是噩梦的开始。
“姑娘,您瞧下面。”松枝忽然惊道。
姜梨望下去,见从长街另一头,竟突然涌出数十个劲装打扮的人。
“方才你们什么都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为首的人扫视一圈,眸光肃冷,一字一顿道:“记住了吗?”
根本无需再说什么威胁的话,一看这些人的样貌,加之腰间的佩刀,就知晓是训练有素的侍卫,是权贵人家的打手,这些百姓哪里还敢猜想背后是谁,只敢缩着脖子点头。
得到满意的回应,一伙人转瞬便走了。
“就说这么一句?”松枝皱眉疑问道,“这都什么人啊?”
姜梨小脸一沉,扯唇,讥诮地笑了声。
不远处,同样是二楼。
“大人,已经警告过了。”笔耕朝站在窗前的人恭声禀告道。
陆悬负手看向香脂坊方向,那里凭栏上已经空无一人。
“把那个掌柜的,秘密带过来。”
“大人是怀疑……那个人有问题?”笔耕微微皱眉。
三姑娘五姑娘还没来的时候,大人就已经到了,这茶楼二层的这一间,刚好能将斜对面的姜氏香脂坊看得清清楚楚。
陆悬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收紧。
有问题吗?不管有没有问题,那个人方才不怕死的站出来,那种护着的姿态就让他很不爽。
他的女人,他自己会护,用不着别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