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傅星峰再次醒来时,已是夜里。
他一睁开眼,就看两个铜铃般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见到傅星峰醒了,看护他的牛头侍女高兴地跳起来,朝屋外跑去。
“好消息,好消息,傅先生醒了。”
紧接着,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刘志天四人先后走进屋子里。
菲力浦打量了他一番,笑道:“气色看起来还不错。饿了吧,我们等你好久了,饭菜都热了好几轮。一个皇帝死了用得着这么伤心吗?走,喝酒去。”
说完,他直接将傅星峰从床上抱起来,朝外走去。
“牛头大哥,放我下来。我可以走。”
“这就对了嘛。”
菲力浦依言把他放了下来。
傅星峰和雪伦相互爱恋的事情,艾琳娜以前听穆青烟说过,知道个大概。
四人当中,唯有菲力浦完全不知两人的过往,对傅星峰突然晕倒更是没往深处想。
“今天,我特意找族里医师问了一下。他说你这种情况大概是气血不足,才突然晕倒的。
看,今天的火锅里,我买来了枸杞、羊肉、红枣、猪肝,这些都是很补的。你多吃一点。来,干杯!”
坐下后,菲力浦便给傅星峰倒酒,还给他碗里夹了满满的菜。
傅星峰脸色木然,不哭不闹,有酒就喝,有菜就吃。
刘志天见状,暗叹一口气,也举杯和他碰了一下,说道:“多喝几杯吧,喝醉几场后,事情就过去了。”
“说的对。”
傅星峰喝完一杯后,干脆拿起酒壶,就往肚子里灌。
艾琳娜见状,急忙劝阻。
“哎,星峰你这样喝不行,会伤身子的。先吃点东西。你们两个也真是,上来就猛劝酒。”
幸好,傅星峰听劝。他喝了半壶后,就放下来,机械地吃菜。
傅星峰现在就像是个断线的木偶人,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吃着吃着,傅星峰突然停下筷子,脸上抽搐起来,开始呕吐。
紧接着,他慢慢从椅子上滑下来,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刘志天走过去,蹲下来搂住傅星峰,轻轻拍他的后背。
“哭出来就好,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他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艾琳娜见菲力浦还是一脸迷茫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他一下。
“唉,你还不知道,雪伦陛下和星峰兄弟,曾经是恋人啊。”
“这样啊!”
傅星峰哭了半个小时后,终于渐渐止住了哭声。
泪水和鼻涕把刘志天的上衣全弄湿了。
穆青烟便从房间里,拿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给刘志天换上。
许久,傅星峰的心情平缓了下来,重新坐回桌上。脸色依旧木然。
几人又重新喝酒、闲聊。
艾琳娜感慨地说道:“星峰,你的心情,大嫂理解。当初,我公公去世的时候,我和菲力浦也是哭得泪干肠断。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后不也是从悲伤中走了出来。所以,你要想开一点,想远一点。”
“对。那时候,我甚至想着去寻找那死而复生之术。最后还是被瓦尔塌大巫师劝住了。”
菲力浦随口这么一说,却把傅星峰听愣住了。
他放下酒杯,用力抓住菲力浦的胳膊,沙哑地问道:“怎么去寻找那死而复生之术?”
“我,我——父亲生前,曾在酒后和我提过一嘴。我也知道得不多。我父亲死后,我便和瓦尔塌又提起这事。
但瓦尔塌却说,那是,那是恶邪之术,不可信。所以,我就断了这个念头。”
一旁的刘志天劝道:“死而复生,这怎么可能?牛头大哥一定是记错了。”
“是是是,我记错了。”
“记错?可是,志天,你刚才也听到了。连瓦尔塌大巫师也说,那是恶邪之术,并没有否定这件事。
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秘术,不是常理可以解释的。你记不记得,我们攻打白京城的时候,那个女巫师还会若水帐术。
这种失传的秘术,除了她,你还见过谁施展出来——牛头大哥,快告诉我,瓦尔塌大巫师他现在在哪?我一定要找到他!”
现在的傅星峰,犹如溺水之人,抓到什么都不肯放过,哪怕是一根稻草。
“他应该是在魔法森林。”
傅星峰闻言,又望向穆青烟。
“好吧。如果你想去,我随时可以带你去魔法森林。”
刘志天虽然不信这世上有死而复生之术,但看好友的神情竟是如此强烈地期盼,也不再说什么。
当一个人从绝望中又看到了希望,你怎么忍心告诉他,那希望是假的?
很快,第二天,傅星峰、刘志天、穆青烟三人就和菲力浦、艾琳娜辞别,踏上前往魔法森林之路。
恰好在这一天,塔丽娜耶娃也踏上了归程。
在她的马车车厢里还坐着一个人——应该“死去”的雪伦。
此时的她虽然是消瘦依旧,但眼睛里已经有了一丝微光。
特别是,当车马离开城门后,雪伦心里好像放下了许多东西,整个人顿时轻松起来。
那一刻,她放下了情爱、责任、压力,还有内疚。虽然说,并不能完全放下,但或多或少,都放下了一些。
雪伦慢慢地趴到塔丽娜耶娃怀里,无声地抽泣起来。
所有的情绪,在此时终于发泄了出来。
几天后,塔丽娜耶娃的马车,停在一座尼姑庵的后门。
“我们到了。”
塔丽娜耶娃先下来,再扶着雪伦下来。
雪伦头戴着掩面的帷帽。透过面纱,她看见门上的牌匾写着“净寂庵”三个字。
这是一座专门为塔丽娜耶娃而建的尼姑庵,平时并无香客到此。但为了更稳妥一些,塔丽娜耶娃还是决定从后门进入。
推开门,脚下是一条青砖铺成的路。路两旁种了许多生机勃勃的花草。
沿途走去,听见了几声鸟叫、猫叫,还有蟋蟀的叫声,却更显得格外安静。
塔丽娜耶娃带着雪伦,在一个屋子前停下来。
轻轻推开门,里面有个女子正在抱着一个婴儿喂奶。
不是维尔拉,又能是谁?
她惊愕地转身,嘴巴一扁,眼眶就红了。
维尔拉急忙把婴儿放在床上,飞一般地扑来,将雪伦紧紧抱着。
未开口,她的眼泪就湿了雪伦的衣襟。
“陛下,我还以为,再,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傻瓜,我不是好好的回到你身边了吗?”
雪伦替她擦去眼泪,柔声说道。
一旁的塔丽娜耶娃亦笑道:“不过,从今往后,你不能再喊她陛下了。现在,她叫了尘。”
这时,床上的婴儿哇哇哭了起来。
“你快去喂奶,别把孩子饿了。”
“嗯。”
维尔拉又走回床边,把婴儿抱起来。
雪伦也走到她身边,看着大力吸奶的婴儿,眼中突然有了柔光。
“他叫什么名字。”
“叫做忆星。”
雪伦小心翼翼地摸着婴儿那胖嘟嘟的小脚丫,眼中充满了爱恋。
小家伙转头过来,吐出乃头,“嘿”的一声,朝雪伦笑了起来。
三女见状,也全笑了起来。
此刻,这间屋子里,让她们都感觉了一丝温暖,也找到了一种生活的寄托。
当天下午,在塔丽娜耶娃锋利的剃刀下,雪伦那些半白、半青的长发,开始往下滑落。
对此,雪伦毫不在意。
唯独维尔拉有些心疼,很仔细地将那些长发捡起来。
仿佛,她捡的并不是长发,而是曾经的过往,消逝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