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东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江春生等六人便在朱组长的带领下,走下堤坡往眼前还笼罩在灰雾中的村子走去。尽管他们都还是昨天中午吃过午饭,到现在为止,还粒米未进,而且昨晚还都是从半夜坐到了天亮,但他们的步伐坚定而有力,因为他们都带着一种使命感,任劳任怨无怨无悔的坚持做好分洪前的最后一次检查。
朱组长走在最前面,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但透着坚毅。他手中拿着一根木棍,在前面开路。其他人则一个跟一个的紧随其后,排成一列整齐的队伍。
江春生走在最后面,远远地就看见不远处的田里,有几个跑下堤来的壮年村民,正在捡拾地上的冬瓜和南瓜。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朱组长焦急的吆喝声:“快上去!——你们是不要命了吗?”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对于这几个不听话的村民,他是一点也不客气的大声呵斥与驱赶。
队伍中也随之有其他工作组成员发出了声音进行劝诫,但比朱组长客气多了,几个声音交织着告诫几个村民:“赶快上堤。赶快上堤去,马上就要破堤分洪了。”
几个村民手上抱着并不算大的冬瓜或者南瓜,乐呵呵的转身往上堤的方向去了。
他们终于再次走进了村子。
每走进一户民房,七人就分散开来,对每间房每个角落都进行检查与搜索,甚至连猪圈、牛棚、厕所都不放过。
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在七点十分前检查完,然后迅速返回大堤上,在八点钟的时候准时点火,发出已经全部安全转移的信号。
一切顺利,复查中也没有发现有遗漏的人员滞留。
这让江春生感到十分欣慰,他意识到在大是大非面前,即便是文化水平不高的农民,也能展现出令人钦佩的思想觉悟和大局观。当面临即将损毁的家园时,他们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服从大局,这种精神令人感动。
回到大堤上,时间是七点四十分。朱组长与乡干部两人沿着大堤向西赶往贺家台一组的临时安置区域,他们需要去与村长汇合,在那里以村为单位,点火报信。
江春生、王宜军、杜主任以及两个区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共五人,则待在朱组长家的帐篷附近。
江春生的胶鞋里昨晚就进了泥水,当时因为情况紧急,他只是简单地将鞋脱下来把里面的泥水倒出来后又匆匆穿上。由于前一阵子一直忙于检查,所以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但现在休息下来了,他才发觉自己的脚十分难受。于是,他看向身旁的王宜军说道:“哎~王哥,你的脚还好吗?我的鞋里面都是泥,得去洗一下才行。”
王宜军听后立刻回应道:“我的也一样。走吧!”
说着,两人便一同走向大堤外侧的洪水边。
此时,翻滚的漳水河洪水水位,似乎比昨天更高了一点。已经快漫过堤面,距离堤面应该不到50公分的高差了。
他们俩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脱掉鞋子,卷起已经沾满灰色泥巴的裤腿,准备开始认真地清洗。
江春生看着眼前富含泥砂的洪水,想到了一句人们常说的俗语,忍不住笑着对王宜军说道:“王哥:大家都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应该指的就是这种水吧。”
“我看现在这水里面含的泥砂不比黄河水少。洗东西肯定干净不了。”王宜军附和道。
“是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先把胶鞋里面洗干净,但,洗肯定要比不洗好,至少这水是新鲜的。对吧!嘿嘿嘿!”江春生说完笑了起来。
江春生把洪水灌进胶鞋里,摇晃几下倒出来,有灌进去晃几下再倒出来,如此反复了五六次。再看看里面,感觉还是可以洗的比先前要干净很多。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脱掉脚上那双黑色的丝袜。还没等凑近去闻,一股浓烈的橡胶味和难以言喻的异味便扑面而来。他皱起眉头,将丝袜在洪水中反复搓洗,直到那股刺鼻的味道完全消失,才松了一口气。
由于堤坡呈现出较大的坡度,而且整个坡面都被茂密的草坪所覆盖。江春生毫不犹豫地下到水边,让双脚浸泡在洪水里开始认真洗脚。由于双脚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浸泡着潮湿的泥水闷在胶鞋中,脚部的皮肤已经明显肿胀,并出现了褶皱现象。
按照正常的要求,现在这种情况,在洗完脚后,让脚保持一段时间的干燥,使其恢复。但现实情况不允许,江春生已顾不了这么多,直接穿上湿漉漉的鞋袜,回到了帐篷边。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原来是村民家中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发出的惊呼声:“快看!快看!点火了~点火啦!”
“爷爷!快看!西边!也点火啦。”
这些天真无邪的孩子们的叫喊声,如同重锤一般敲打着大人们的心。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悲伤和沉重。因为这些孩子并不知道,此刻所见的烟火并非庆祝之喜,而是预示着他们的家园,即将被洪水淹没。
江春生静静地注视着东边那片厚实的乌云下,一股扭曲的白色烟雾正缓缓升起。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显示已经是八点零二分。这意味着火已准时点燃,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再过半小时,爆破将开始,而洪水也将无情地淹没这片蓄洪区。
这是一个令人心碎的时刻,所有人都沉浸在无尽的哀伤之中。
江春生默默地祈祷着,希望这场灾难能够尽快过去,大家能重新找到属于自己的安宁与幸福。然而,现实却如同一把尖锐的刀,无情地刺痛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江春生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不忍再看那逐渐升腾的白烟。
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痛苦,一方面,他知道破堤泄洪是必要的措施,只有这样才能保护更多人的生命安全;舍小家保大家,以小的代价,避免更大的损失。
另一方面,他也为眼前即将失去家园的村民们感到难。但他坚信,国家是不会忘记他们的,更不会让这些善良、大义的村民们多年的积蓄和心血付之东流。
半小时的时间过得异常缓慢,仿佛每一秒都被拉长了。终于,随着西面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堤坝被炸开了一个口子,洪水如猛兽般汹涌而至,涌入口子奔腾而下,口子也随着汹涌的洪水向两边快速的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