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的功夫,迎亲的队伍就出现在园拱门处。
王从走在最前面,他后面是数十个拿着各色彩旗的家丁,接着是数个端着新嫁衣和各式钗环的丫鬟,王屠户着黑中带红的婚衣走在队伍的最中间,再后面是多个小厮举着各式仪礼执仗,最后面才是王府里除了东院以外的所有小厮和仆役。
守门的小厮和几个嬷嬷见迎新队伍以来,赶紧退到两侧去,跪下来给王屠户道喜。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王屠户得意的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起来。
几个小厮和嬷嬷也走到了最前排,加入到迎亲的队伍中去了。
水儿还来不及转身,就被走在迎亲队伍最前面的王从给叫住。
“水儿,哦不,是三夫人,嬷嬷请将三夫人送回暖阁!”王从说完此话, 喜娘从迎亲队伍后走了过来,王从对站了出来的喜娘说道,“请喜娘马上随嬷嬷一道将三夫人送回去,立刻给三夫人梳妆打扮,一则要打扮得好看,二则不要浪费时间,三则不准有任何闪失!”
说完此话,王从朝喜娘狠狠的看了一眼。
那喜娘瞬间就明白了王从的意思,最后一点是最重要的,不准三夫人跑了,或者说是不准外人有任何机会接见三夫人,助着她跑了。总之一句话,那就是要速战速决,快点把水儿带回西院就算交差了。
几个嬷嬷听闻王从言,马上又出列来,一边两个,一前一后的围在水儿的四周,这才说道,“三夫人,请!”
水儿已经被这阵仗给吓住了。
小的时候,她本是聂氏的贴身小丫鬟,后来有了王盼盼,聂氏见水儿从小就有主见,值得信赖,就将她放在王盼盼身边来做了王盼盼的贴身丫鬟,须臾不离的照顾着王盼盼,陪她一起玩耍,一起长大。她比王盼盼长几岁,有她日夜陪伴在王盼盼身边,确实给聂氏分担了不少,也弥补了聂氏不常在王盼盼身边陪伴和照顾她的那种关心与爱护。
后来,随着须臾不离的贴身陪伴,渐渐长大的王盼盼与水儿的情份已经远远超过了主仆之情,相处的如同姐妹,王盼盼的所有烦劳和疑惑都诉与水儿听,水儿也是倾心相伴,为她分忧。
特别是王盼盼与汉源的分分合合,水儿总是恰到好处,很有分寸的将两人之间的矛盾和纠缠处理得好好的,至始至终都没有让他们俩有越礼之举。
要不是王盼盼喝多了酒,错将小吠当成了汉源,且那小吠也算是对王盼盼存了贪念和妄想之心,趁人之危占了王盼盼的便宜,估计王盼盼还会与汉源死死纠缠不休,也是水儿陪着她走出困境的。
那时候起,王屠户对水儿就已起贪念并且悄悄占有了她。水儿是害怕的,但无奈自己是王家的家生子,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慢慢的她也就认了,认为自己可能就是这个结局了。
但二夫人和小炎公子的死,让她害怕之极,虽然王屠户与聂氏从来不和,娶二夫人林娇儿本就是为了气聂氏的,但后来,他们的感情慢慢升温,特别是有了小炎公子后,王屠户对林娇儿那是专宠,期间,王屠户对水儿的纠缠少了很多,几乎是断绝了的。
再后来,王屠户将水儿当成了林娇儿的傀儡,连发泄的时候叫的都是林娇儿的名字。虽然这是他对林娇儿的思念和对聂氏不满的表现,但水儿是真的害怕了,她不但怕王屠户,也怕聂氏。她怕王屠户将她推到明面上来,那聂氏一定会把她当成第二个林娇儿!
本以为随着王盼盼嫁到了隅家镇姬家,他不会再有非分之想,不会再做有违人伦之事,可没想到......
明着是护送,实则是押送!
水儿走在四人的中间,恍恍惚惚的想起过去的种种,她竟生出一种强烈的孤独感。
东院暖阁里,王盼盼见水儿久久不归,她有点着急,在屋里不停的来回走动,姬煜城只得劝她道,“盼儿,你不用着急,许是水儿贪玩,看热闹去了也不一定吧,放心吧,这是在你娘家,应该不会出事的!”
王盼盼担心的不是会出事,而是......
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反正有些莫名的心慌,她总觉得有大事有发生一般。
“姬煜城,你说爹爹会不会......\"
王盼盼话声未落,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小姐,小姐,不好了,老爷来咱们东院了!”外院的小丫鬟在门外惊叫道。
王盼盼一愣,爹爹来东院有什么奇怪的,他不该来吗?
“来就来了,这东院也是他的家,难道他不该来?”
“不是小姐!您听,那礼乐声是朝咱们东院来的!”
“啊!什么?”
王盼盼立即竖起耳朵来仔细一听,何止是来了,感觉已经很近了!
东院虽然是王府大院里豪华的院落之一,但地处王府的最东侧,高墙外就是兰花镇里平时人烟繁华的西大街,那里不仅商贾云集,往来宾客众多,还有一个镇子里最热闹的码头,也是昊河在兰花镇最大的一个码头,每天从这里出发,来往与大荒域内各个角落。
姬煜城在兰花镇里的各行当营业,王家当铺的各行当营业几乎都是从这里出发,发往八荒六合的。
王盼盼本以为那由远及近的礼乐声只是从墙外经过而已,没想到竟然就是自家的!
“小姐,水儿姐姐已经由几个嬷嬷陪着送回来了!”
“陪着送回来?什么意思?”
“小姐,那是老爷来纳水儿姐姐为平妻的队伍呀,那几个嬷嬷都是平时里洗衣局的,现在王总管安排的她们明则陪同水儿姐姐回来,实则是怕水儿姐姐跑了一般,像是押着她回来的一样!”
这下,王盼盼慌了神,她看着小丫鬟问道,“这半天了,你看到娘亲了没有?”
那丫鬟摇了摇头回道,“夫人好一阵子都没有出过房门!”
王盼盼愣了一下,有些生气的问道,“好一阵子?好一阵子是多久?你说清楚!”
那小丫鬟见王盼盼有些生气了,吓得赶紧跪下回道,“小姐,奴婢记得从姑爷回来后夫人就没有再出过房门了,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饭菜都是阿彩送上去的。”
王盼盼知道,自从桑婆婆被逐出王府,娘亲就没有了忠心于她的老奴了,府里人心也是攀高踩低的,下人们都怕着她,能不见就不见的,那些被她叫到的丫鬟都是自认到霉,不到万不得已,丫鬟仆役们都很少有人在她面前晃动的,那阿彩原本就是她的守夜丫鬟,桑婆婆后,娘亲将她提拔为贴身丫鬟了,但她依然是没事就少在聂氏面前走动,除非她叫她。
不过,聂氏叫人的时候较少。二夫人林娇儿之事后,她对府里的事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管着,与王屠户见面的机会也少,大部分时间里,她悄悄离府了都没人注意到。
“你去,把阿彩给我叫来!”毕竟是她的娘亲,王盼盼对小丫鬟的回答有些不满意,她不悦的吩咐她道。
“是!”那丫鬟应声出去了。
从前面墙根处传来的礼乐声越来越近了。
一小会功夫,阿彩就进了暖阁。
“阿彩,你是我娘亲的贴身丫鬟,平日里,我娘亲待你不好吗?”
“小姐,夫人待我很好!”阿彩站在王盼盼的面前,低着头回答道。
“那我问你,我娘亲有多久没有出房门了?”
“小姐,自从姑爷回来后夫人进了门就没再出来过了。”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小姐,夫人不让我进卧房!”
“你是她的贴身丫鬟,她不让你进,你就真没有进?”
“夫人不让,奴婢就没敢进!”
“好,那我不难为你,那你说说我娘亲这段时日里都过得怎么样!”
“小姐,我不知道!”
床上躺着的姬煜城一直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主仆的对话,这时,他有些忍不住想要插嘴。
“阿彩,自从老爷说了要纳水儿为平妻以来,夫人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动静?”
那跪着的阿彩想了一想后才回答道,“姑爷,您这么一问,奴婢倒是想起来了,夫人好像一直在收拾东西似的。”
“收拾东西?收拾什么东西?”
“夫人房屋一直是奴婢在打扫的,但这段时日来,夫人不准奴婢进卧房去打扫,奴婢就只得打扫外间了,有一天,奴婢好奇夫人整天把自己关在卧房不出来,她究竟在干什么,于是从门缝里趴着去看,却是一眼就瞧见夫人在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床上还见有几个包袱。”
“几个包袱?”
“是的。”
王盼盼还想问什么,可就在这时,礼乐声已进了内院大门,许是,王从已经来到了暖阁的门前,他就站在门外没有进门,朝屋里床上的姬煜城问候道,“姑爷今日可好些了?”
姬煜城平躺在床上没有挪动,王盼盼替他回答道,“王总管这一天都去了哪里,都在忙些什么呀?”
王从见王盼盼的语气不对,他也觉得有些对不起她,立即回答她道,“小姐莫要怪老奴,这是老爷的安排,老奴不得不从!”
“好一个不得不从,但你不能遣人来给我说一声吗?”
“小姐,老奴一直不得脱身,也不敢遣人来给小姐通风报信呀!”
“这样好了,你是对得起爹爹了,可你对得起我吗?水儿是我的贴身丫鬟,现在还是我的陪嫁丫鬟,你们这样做,叫我如何回去给姬家交待呀!”
王从无言以对。他低着头不再回答。
王屠户一身喜服走了进来,他先是看了一眼依然还躺在床上的姬煜城,轻描淡写的问一句,“今天好点了吗?”
姬煜城面无表情的回道,“多谢爹爹关心,好多了!”
坐在姬煜城床沿的王盼盼从王屠户进来就一直阴沉着脸没有看他。
问完了姬煜城,王屠户站在了王盼盼面前,从进门就看到了她一脸的不高兴,但床上的伤者得首先问,现在才轮到了她来,“看样子,盼儿很不高兴?”
“爹爹觉得我应该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呀?”
“盼儿,爹爹没有错,你不应该怪爹爹的!”
“您的意思是怪我?”
“为何要怪你呢?我没有理由!”
“那就怪娘亲?”
“盼儿,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对吧?”
“盼儿不明白!”
“没关系的,你总有一天会明白了,我现在也不便说与你听!”
“爹爹,我不想听!我只想问您,您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做,对得起娘亲不远千里嫁您的情份吗?”
“情份?!情份这个东西不好说,我与你娘亲的情份,你是一路看着过来的,现在你也已作人妇,你应该能理解这种情份了吧?”
“可那不一样!”
父女俩依然没完没了的说着话,门外一个小厮着急的团团转,又不敢进来,只得轻轻唤着王从,“王总管,贺礼官那边传话,吉时快到了!”
王从只得靠了过来,悄悄的在王屠户耳边说道,“老爷,吉时快到了,以后给小姐解释吧,别错过了吉时!”
王屠户听闻此言,“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好了盼儿,我要去迎娶水儿了,再过几个时辰,她就不再是你的丫鬟了,你得叫她三娘了。”
王盼盼幽幽的看着他没有回话。
王屠户转身急匆匆离去,王从看了一眼王盼盼后也跟在王屠户身边匆匆离去。
水儿呆呆的坐在暖阁的小夹间里,面对着一面铜镜,任由喜婆给她打扮着,尽管她脸上已涂抹了一层厚厚的胭脂水粉,但依然盖不住她满脸的悲伤和不安。
正厅卧房里的聂氏倒也安静,王盼盼的里间暖阁小夹间离她卧房不算太远,但也还是有点距离,她默默的听着外面的嘈杂人声,虽面无表情,但内心却并不平静,她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包袱,把手里那张纸拽得更紧了。
王屠户算是保留了她最后的体面吧,从进了内院,那迎亲的礼乐声就没有响起过,只见得家丁、小厮和丫鬟人来人往的。
“吉时到!新人请出门!”
随着贺礼官的高呼,水儿被喜婆引着,在几个嬷嬷的搀扶下,退着从暖阁小夹间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