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小团子眯着眼睛,一动也没有动,耳朵上、身上和腿上都又渗出了丝丝鲜血。
“小团子,你没事吧?”
汉源心里一紧,眼见小团子没动,捧着双手本能的想要摇一摇,但没有敢动,生怕一动小团子的眼睛就真闭上了再也醒不过来了。
虽然小团子没有真的闭上眼,但也好不到哪里去,用命若游丝来形容绝不过分。
汉源眼里储满了泪水,用左手轻轻的反复抚摸着小团子的头,见小团子还是没有回应,死得心都有了,必须马上去郎中那里寻得好药才行。
他不得不转过身来,把小团子再次轻轻的放在床上,用被褥包裹起来,不能太厚,怕捂着它了,也不能太薄,万一王盼盼折回来发现了呢?
只能三步并着两步走,路过镇子中心石阶处时,石阶下围了好多人,个个都聚精会神的样子,说书先生正说着深山里采药人遇见狐仙的故事,说得好像他亲眼见过一般。
心里着急见徐医师,汉源哪有心情听故事啊,走得很急,猛得和迎面走来的小吠撞了个满怀。
汉源刚抬头准备道歉,见是小吠,转身就走。小吠见他满头大汗,一把抓起他的胳膊,问道,“怎么了汉源,走得这么急,有什么事吗?。”
“你快放开我,我没事。”,汉源甩开小吠的手说道。
“那是怎么了,是不是桑婆婆又病重了?”,小吠不放心,转到汉源面前再次问道。
“没有,是我自己不好。”,汉源心急,不想再理他,调头就走。
“是不是小姐又去找你了?她又欺负你了?”,小吠在汉源身后继续问道。
见汉源没有回应,急匆匆的自顾自的赶路,拉都拉不住,小吠满腹疑惑,本来有话要说,可话到嘴边没来得及说,就看着汉源拐进了左边的街道,那是去徐家药铺的方向,心想真的难道小姐又欺负他,他又受伤了?不应该呀。
昨天中午,抽夫人和小姐午睡的空,小吠按小姐的吩咐,必须在她午觉睡醒之前把内院打扫完,下午陪她玩。已经到最后一个角落,一个拐角的时候,他听水儿和夫人的贴身丫鬟冰儿在廊子里悄悄嘀咕着,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老爷就那么喜欢汉源,传话内院里的所有人,从今往后,任何人不准欺负汉源,包括小姐在内也不准。
一听说的是汉源,小吠悄悄靠过去准备再听一听,可这时候,里屋却传来了小姐的咳嗽声,两个丫鬟瞬间闭了嘴悄悄退了下去,小吠也不敢再逗留,也悄悄溜了出去。再不溜,要是被小姐出来发现他这个时候还在内院没有出去,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小吠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汉源转进了左巷。
镇子里最大的药铺就是徐家药铺,去那里要路过镇子里最大的珠宝商铺子。这时,铺子门口正停着一辆豪华马车,轿身裹着大红绸缎,轿顶盘着一条似要腾空而起的五爪龙,轿子的四个飞角上挑着长长的金黄色流苏,最显目的是轿子正前方那个金黄色的徽标“林”字,自带威严,走到哪里都能让人不自觉的要退后几步。
铺子的主人林老板身着黑金缎面华服,伙计正搀扶着他上车,身后,几个丫鬟也扶着他的独生女儿林沐青上车。说是扶着,其实林沐青大咧咧的甩开了丫鬟的手,自己提着裙摆,踏着凳子两步就爬了上去。
林沐青是林老板的掌上明珠,性情也不大温和,年方十四。今天内衬白衣,外罩淡紫色小衫,头顶处的头发全梳于左侧,成倭堕髻,发边别一朵小兰花,正上着车,转头就瞅见了角落里的汉源,满眼讥笑之色。
汉源见林沐青正看着自己,往后退了几步,如果前面有地洞,汉源可能就钻进去了。
汉源想着抓药要紧,顾不得这些了,瞅了一眼也就转身离开了。
也不奇怪,上次被王盼盼揪着耳朵过街的时候,好多人都看到过,林沐青如此也是可以理解的,没有在意她此举的必要。
转过头向右街走几步就是徐家药铺了,徐医师记得上次定风草的事,对汉源比以往还是友善了许多。
过了许久,徐医师听得依然是一脸茫然,汉源没有说得清楚,他自然也就没有听清楚。不是说不清楚,是没法说清楚,不清楚情况也就不法对症下药了,最后也只能潦草的配一些医治皮外伤的药了事。
等汉源赶回小屋时,眼前的一幕让汉源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眼前,一个白衣少女正蜷缩在床上沉沉的睡着,小小的一团!整个身子随着呼吸,有节奏的微微的上下起伏着,满屋子弥漫着淡淡的沉水香味,比屋里原有的兰花香味更甚,哪还有小团子的身影!
只见她一头长长的乌发泻在床沿,苍白的小脸、小嘴没有一丝血色,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双臂露在被褥外面,胸口微微起伏,汉源急匆匆的脚步声没能吵醒她。
小小的身形被被褥包着,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床上躺着个人。
轻轻走到床前,呆呆的望着床上的小人儿,汉源不知所措,这是谁呀?
难道是闪着橙色眼光的小灰团子?那个帮我寻定风草,帮我摘野果的小团子?那个被我藏在床底下的小团子?是桑婆婆和说书先生说过的传说中的狐仙?
一连串的疑问搅成一团乱麻,无解,只有等小人儿醒来才清楚。
汉源双手托腮,趴在床沿,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被一声“哥哥”惊醒,不知什么时候小人儿坐了起来,头沉沉的低下来,一双闪动着星光的眸子盯着汉源,右手撑着床沿,左手轻轻的扒拉着汉源衣袖。
汉源慢慢的抬起头来,四目相对,没有害怕,没有陌生,只有怜爱,感觉更似久别重逢,闪动的眸子似乎有无尽的话要说。
汉源心跳漏了一拍!
“你是谁?小团子是你吗?你是小团子?”,汉源语无伦次急切的问道。
“是我,我是小团子”,小团子用尽全身力气缓缓回应道。
见此情形,汉源没有继续问,赶紧站起来扶小团子又重新慢慢躺下,缓了好一会,小团子才慢慢回过神来。
“真的是我,你救的小团子就是我。”
“别说话,好好躺着,等我回来!”
说不出来的心痛感一波接一波的袭来!汉源转身移步到灶台,不一会,满屋的花香和着药香漫散开来。
汉源从后背轻轻地扶起小团子,让她靠在他胸前,把熬好的药一勺一勺吹凉,再一口一口的喂给她,估摸过了大半个时辰,还剩下小半碗药,眼见小团子喝药着实艰难,汉源转身放下药碗,又扶着小团子缓缓躺下。
看着小团子着急有话要说,汉源用手轻轻的抚上她的嘴,柔柔的说道:“日子长着呢,等你好了再慢慢说给我听,好吗?”
小团子微微点了点头,笑意盈盈的闭上双眼又沉睡了过去,一只手却一直拉着汉源的衣袖没有松开。
看着已经沉睡的小团子,汉源轻轻的掰开小团子的手,心里浮起别样的感觉,一个念头告诉他,一定要去见见兰花树,问问兰花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坚信,兰花树一定会告诉他答案。
刚要出门,突然一愣,不能走,如果桑婆婆过来发现了小团子怎么办?万一王盼盼来见到小团子那怎么办?
锁!门一定得上锁,以后不在家的时候,门一定要上锁!
还好,一整天,桑婆婆和王盼盼好像都忘记了汉源一样,都没来找过他,王盼盼肯定是被珠宝迷了双眼,桑婆婆肯定是咳疾又犯了。
其实桑婆婆没有犯病,汉源从密林回来,怀揣小团子进屋时,桑婆婆就看见了,又见汉源急匆匆去了药铺,她就悄悄过来看过,刚到屋外,就有一股别样的香气飘来,她心头一惊,此香是沉水香气,比兰花香更盛,让人好生舒服。
桑婆婆没有推门进去,只从门缝瞅了一眼,就这一眼,惊得桑婆婆拐杖掉了都没有察觉。
只见屋里白光四射,一个银白色的光球在快速转动,里面包围着一团白色的东西,看不清楚是什么,慢慢的,一只小手从银光球里缓缓地伸了出来,接着是另外一只,转眼功夫,一张苍白小脸儿露了出来,披着长长的乌发,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双眼,上面挂着盈盈的泪珠,许久,待银光渐渐散去,一个一身白衣的小白人身影摇晃了几下,终究没有支撑得住,一头晕倒在了床上,又沉沉的睡过去了。
兰花香味终究还是盖过了沉水香味,看着床上沉沉睡去的小人儿,桑婆婆轻轻推门进去,拉过被褥轻轻盖在小人儿身上,生怕轻一分冻着了她,重一分压着了她。
兰花树下,三三两两的人儿,有的站着,有的蹲着,有的坐在大石墩上,都面朝花树,各自诉说着什么。
王屠户应该是来得早一些,站在离花树最近的地方,正在诉说着什么,只看得见他眼睛时而大圆睁,时而紧闭,表情时而痛苦,时而轻松的样子。小吠也在,看到汉源准备走过来,被汉源“嘘”了回去。
汉源双手合十于胸前,默默的说着今天所有的事,只求花神解惑。
说来也怪,每当没人的时候,兰花树上有些时候会热闹非凡,花瓣会自动聚集起来,围成小花团随风起舞,甚是好看。只要舞起来,就会发出优美的声音,像小姑娘唱歌那好听。
这个时候的花香最浓,整个镇子的每个角落都能闻到。也正是这种时候,镇子上的人们才会去向兰花树诉说自己的心愿。如果有花团在头顶跳舞,所说心愿一定会达成,如果没有,那就难说了。
王屠户路过汉源身边的时候,汉源赶紧向他作了个揖。
王屠户停了一下,看了他一眼,转身边走边问道,“几天没有来铺子帮忙了,家里有事?”
汉源连忙双手垂于腰间,陪着笑脸说道:“明天一定得去,请您原谅。”
不远处,小吠坐在大石墩坉旁没有动,估计王屠户也没有看到他,等他走了好远才靠向汉源,见汉源不说话,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也双手合十于胸前,双眼睛一会斜瞄着汉源,一会又盯着汉源头顶的起舞的花瓣团,很是好奇汉源的心愿究竟是什么。
汉源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一定是在等自己,于是,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袖,有点心虑的说道,“走,我们去笑一笑酒馆坐一坐,我将所有的事慢慢告诉你吧。”
小吠见他愿意将事情告诉他,就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边走着,边走边告诉汉源他刚才许的愿望,汉源哪有心思听说这些,只是不着边际的应付着他。
笑一笑酒馆的灯大亮着,除了文掌柜以外,没有其他人,大家都还围坐在对面的石阶下,听说书先生说着千里之外隅家镇里的故事。说是隅家镇的红绣坊是王屠户家夫人聂氏娘家的产业,聂家大哥已病入膏肓,膝下本有两子,多年前,长子聂元和走失未归, 只好由次子聂元丰暂时接管红绣坊,被尊为聂家少主,但这个少主是个头脑有点问题,还不务正业的主,整天四处游荡,吃唱嫖赌样样精通,聂家长辈正在为选谁为继承人发愁。
汉源面无表情的听着故事,默默的走进酒馆,随便选了门口处的桌子坐下,小吠也随着他在对面坐下,汉源向文掌柜要了一壶酒一盘下酒菜,若无其事的和小吠一边喝酒,一边听说书先生讲述着那个亦真亦假的故事,心里毫无波澜。汉源一杯一杯斟酒给小吠,没过多久,小吠便趴在桌上就睡着了,汉源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转身离开这里,他一刻都不想再在这里停留下去。
当他回到小草屋,看到床上依然在沉睡的小团子,汉源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只能静静地坐在床边,须臾不离地盯着这个小小的人儿,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屋里吹来一阵风,夹杂着兰花香和沉水香气,小团子悠悠转醒。
“哥哥!”
……
汉源目不转睛的看着小团子,不,是小女孩,欲言又止,想问些什么,但又知道从何处说起,只想等着小女孩告诉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