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我也不瞒你,我估计俺爸时日无多了,”朱坚靠着医院的墙,有气无力道:
“前年俺爸诊断出肺癌,这两年陆陆续续化疗、吃药,现在是晚期了,昏迷快俩星期,咋叫都叫不醒,医生说估计也就这两天的事。”
“撑不了多久了?”李道年说。
朱坚点点头:“你不知道这事把我愁的,五年前19年那会儿,他还得了一次脑出血,我在南方打工,赶过来,住院啥的,把我存的钱全花光了。”
“俺妹正上高中,学费啥的都快负担不起了,这五年,我就搁家旁边的服装厂里上班……”
说到这里他深深叹了口气:“结果,他这癌症一转移严重起来,根本没钱了,俺妹这个学期大学学费还是贷款来的,治病的钱全是借亲戚的。”
“有的亲戚连借都不愿意借,实在没法,我就去跟俺老板讲,本来以为这几年多少有点情感,谁知道那鳖孙根本不管俺,还说俺请假多,扣俺工资。”
“妈了个逼的,我气的不行,扇他一巴掌直接走了,现在还压我一个月工资没给,”
朱坚眼中冒着怒火,可见他不是一个善于控制情绪的人:“下个月他要还不给我给他厂烧喽!”
李道年平心静气,也不管他倾泻着的怨气:“冷静点。”
朱坚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服气,人在气头上被打断时都有点不自在,但想到李道年是自己请来解决问题的,还是忍住了。
“兄弟,你是不是觉得这还没啥,跟你说,我现在就是众叛亲离,从派出所回来,我搁病房外头听见俺表哥对俺妹说我窝囊,是个废物。”
“你妈了个逼的,他也不是啥子好人,要不是我借俺姑钱了,我绝对上去扇他脸!”
“我躲门后听,呵呵,俺妹根本没维护俺,一句话都不说,她可是俺亲妹,她学费都是我往外借的,她也是个王八蛋!”
李道年服了这人,张口闭口就是脏话,把自己亲戚骂的都不成人样了。
“她啥也不懂,不知道挣钱难,整天就知道哭,不让拔管,不让拔管,天天光趴在床上哭有屁用,那机器响几天都我一个月工资。”
“还不起了?”李道年问。
“早他妈还不起了,前几天我跟她大吵了一架,告诉她爸活不了了,现在就是受罪,她不听,就是不听。”
“哭天喊地的不让拔管,说拔管她就跳楼,”朱坚呲着牙道:“医生都说了,现在就是拖着……”
“你和你妹关系不好?”李道年问。
“她和我差一轮,我中专毕业就去南方打工了,偶尔过年才回一次,也不知道俺爸咋教的。”
“明个我要再借不住钱,她再不想拔都不行!”
“你爸的钱呢?”李道年好奇。
“我正想说这呢,他一分钱都不给我留,妈了个,写了封遗书,全给俺妹了。”
李道年觉得抓到事情重点了:“你妹一分钱都不给你?”
“她他妈一分钱都不给我,吵架那天,她把凳子摔我身上,喊我废物,喊我一点孝心都没,还说俺是个废物,是个人渣。”
“你打她了?”李道年问。
“呵呵,我可没碰她一点。”朱坚自嘲地笑了:“就那天,跟她吵完架,我兜里没一分钱了,去火锅店准备大吃大喝一顿,然后跳河死了。”
“我那时候感觉全世界人都是傻逼,结果就闹这一出,实话跟你说小兄弟,现在欠的债我根本还不起。”
“要不到俺爸那笔钱,我以后活的狗都不如,还不如死了。”
“但是,你爸立了遗嘱把钱给你妹,对吧?”李道年心中一阵冷笑,说到头来,还是钱的事儿。
“对,我听说你们这行的人,能跟死人对话,你看看能不能问问俺爸,把密码啥的告诉我,我不信了,他儿子要死了,他都不管一管?”朱坚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你爸不管你?
李道年心里想到朵朵说刀“当啷”快砸到他脚上的时候,是他爹把刀踢开了。
看样子他爹也不是不管他,但是又没留给他钱,他爹到底是什么态度?李道年暂时还琢磨不清。
“俺妹那儿我劝不动了,她现在就觉得我是个疯子,是个废物,不认我这个哥。”
“再说句实话小兄弟,我其实不太信你们这个,但是这是最后的法了,你要能告诉俺爹,你叫他分我点钱吧,叫他快点走吧,下辈子我再孝敬他。”
其实朱坚说这话的时候,他爹的魂就在旁边听着呢,朵朵告诉他,那老爷爷站着一句话都不说,只盯着朱坚的脸,一直看,一直看。
李道年算是明白了,整个事情的破局点确实就在于他爹,现在子女二人矛盾不可化解,非得老人亲自出面才行。
了解完整个事情的病因后,他也算是能对症下药了。
这其实也多亏朵朵,为自己省了好多力气,省去了找鬼的步骤,加之当事人的叙述,事件全貌就大差不差了。
“行,我试试吧。”李道年说。
朱坚就领着他往病房去了。
病房门紧闭着,小蓝窗帘拉着,看不清里头的东西。
刚一推开门,李道年就看清了里面的全貌。
三个病床,一个床空着,另一张床躺着一个老人,身边坐着一个年轻男人削着苹果。
最里面床上,坐着一个年轻姑娘,眼角红红的,手里牵着病床上昏迷老人的手,她身边还陪着位老人,想必是朱坚的大姑。
那年轻姑娘死死瞪着朱坚,仿佛下一刻就要骂出口,大姑一脸疲惫:“诶呀,你咋又来了,姑不是让你今天别来了吗?”
朱坚也一脸死气:“我带个人,给俺爸算算卦,你们先出去。”
“滚!”朱坚的妹妹大骂出声,眼泪夺眶而出:“你又想的什么歪点!你滚!”
这姑娘长发凌乱地洒在肩膀上,本来不错的五官,此时因为长时间的陪床和哭泣显得憔悴和颓靡。
她骂起她哥来也是够狠的,歇斯底里,真不愧是一家人。
旁边床位男人眼见这一家子又要吵起来,赶紧拉着病床上的老爹坐轮椅走了:“走,爸,咱出去晒晒太阳。”
现在,整个屋子就只剩朱坚他们一家子了。
还有李道年。
眼见局面就要僵住,李道年低声让朵朵问了一句话。
几秒后,李道年微笑着道:
“姑娘,你爸小时候抱你洗澡前要给你喝牛奶吧。”
“婶婶,你弟小时候偷偷上房抽烟被你爸拿着耙子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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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朱坚惊呆了,就连他妹妹和大姑都愣住了。
这可都是她们的秘密啊,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小时候确实不喝热牛奶就死活不让她爸给她洗澡。
小时候她弟确实偷偷上瓦房抽烟,被他爸逮到然后拿着耙子满村追。
朱坚看着这个年轻的大学生,说不出话来。
看样子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