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想起了什么,探出头向后看去便见一匹高头大马从后方疾驰而来,路边的行人仓皇避让,有些小摊位更是被直接撞倒,木质结构被马蹄踩碎。
马上一男子五短的身材,头上带着一顶长长的乌帽,灰扑扑的衣服上处处绣着铜钱大小的图案,衣服的样子虽然也是宽袍大袖但腋下很窄,一眼便能看出是倭国式样。
而此刻马前不远处正有个被吓呆住的五六岁小女孩。
沈璃记得上一世这小女孩便是被马踩断了腿。
“芍药,拦马救人。”她当即道。
芍药本来还在找哪里卖肉丸子呢,听到命令扫了一眼便动了身,飞身跃起的一瞬间鞭子也甩了出去,直奔着马上的人抽了过去。
路上其他马车上的官员见到这一幕都是倒吸一口冷气,那是倭国此次来祝寿的使臣平城王子吧。
那王子反应倒快,连忙拨转马头,但因为马速度太快勒不住,这一下便撞在路边的摊子上,马惊慌之下一甩,当即将五短身材的他甩了下去。
随行之人眼疾手快将人接住,但他也是狼狈不堪,乌帽掉下来,露出剃得光秃秃的头顶,侧面和后面的头发在脑后梳成发髻。
顾府随行卫士及时上前制止了马匹,好在摊位倒了并没有砸到人。
芍药跃起之后便翻身上了马车顶,再跃下去正落在小女孩身前,将吓得哇哇哭的孩子抱起来,找到父母还了回去。
围观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若没有这姑娘的出手,这孩子非让马卷在铁蹄之下不可,轻则受伤,重则要命啊。
“八嘎,什么人?”那平城王子气呼呼的用马鞭指着芍药,说着不流利的汉话。
“你还敢指我。”芍药见他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鞭子劈头就抽了过去。
几个倭国武士见状腰刀齐齐出鞘,挡在那王子面前。
鞭子于是缠到了一把武士刀上,另一人对着被拉直的鞭子便砍了下去。
“嚓。”鞭子应声而断,拉着鞭子的芍药也向后退了一步,当下更是瞪起了眼睛。
“撞人你们还有理了,有本事单打独斗啊。”
芍药扔了半截鞭子,连翘在她借武器之前将她拉了回来,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对方来头不浅。”连翘提醒。
芍药咬了咬下唇,看着地上的鞭子眼睛都红了。
“八嘎,抓她。”那平城王子指着芍药道。
路边的大昭百姓看着都跟着气血上涌,这些边陲小国的人也太放肆了,当街纵马不说还不准人反抗了,岂有此理。
“且慢。”温润平和的声音响起,一身绯色官服的顾长安从马车上走下来,凉凉的眸光落在倭国一群人身上。
仅仅是这样温和的口吻,对方那平城王子却被震慑了一下。
“你,什么人?”他试探着问。
“听闻平城王子来大昭前曾率武士与贵国另一位王子发生械斗,死伤百人便是为了争这朝贡的资格,可有其事?”顾长安不答反问。
那平城王子见对方气度不凡,又对他国中之事了如指掌,一时间更加忌惮,只问:“与你无关,你,什么人?”
“来者虽是客,只是藩属国仍然要遵守我大昭律法,大昭律,纵马致人死者斩、纵马致使人伤者杖三百、流三千里。”
顾长安步步施压:“既使未伤人纵马亦是大罪,是对我朝的大不敬,这一点本官会奏请圣上写入国书,明年纳贡……请贵国换人来。”
“你……你……”那平城王子急了:“你要怎么样?”
“赔。”顾长安眸色冷沉,一个字掷地有声。
“拿钱。”平城王子连忙对身边的大臣吩咐,那人拿出一袋金子来问够不够。
春生上前,哼了一声拿过金子给了被赚翻摊位的摊主,让他平分给几个摊子的人。
“可以了吧?”平城王子堵着一口气问。
“赔武器,他。”顾长安眼睛扫过地上断了的鞭子目光最后落在那斩断芍药鞭子的武士身上。
“给他。”平城王子一双三角眼几乎皱到了一起。
那武士不服气但还是走上前,单手交出了手上的武器。
此时沈璃已经叫人将芍药和连翘唤到了后面,于是由一个卫士持刀上前,那武士冷眼瞧着顾长安,见卫士不接刀又向前递了递。
双方虽然看起来达成共识,但气氛仍然是剑拔弩张的。
围观百姓心中仍然愤愤,他们是没想到这位大理寺卿出来便能压制倭国王子,真不愧是活阎王。
但他们对这个赔武器的事并不满意,怎么也要对方赔上一大笔钱,再当众赔礼吧,这是对大国最起码的尊重了。
就在人们低声议论之时,那卫士手起刀落,手中刀电光火石间便斩在那武士的手腕上。
刹那间,鲜血喷溅而出。
“啊!”那武士眼看着自己的手握着刀落在地上,手腕上鲜血一片,当即惨叫出声。
倭国使团当即看傻了眼。
不止倭国使团,就连围观百姓不少都惊叫了出来,一些下了车的官员都瞳孔猛缩,心说这位顾大人是什么祸都敢闯啊。
“你……不是只要武器吗?”平城王子再看那衣角染血却仍面色沉静的顾长安,甚至觉得脊背发凉。
大昭何时出了这么个猛人,下手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他带主受过、小惩大诫,还请王子切记日后不得纵马上街,否则本官救不了王子第二次。”顾长安淡声颔首:“告辞。”
话音落他便径直转身,上车了。
倭国使团看着缓缓向前的马车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找谁去。
他们原本是由鸿胪寺和礼部官员带着向前的,但马车堵在了后面,平城王子便不由分说纵马向前,身边只带了本国的武士。
等顾长安走了礼部官员才匆匆赶到,是跑过来的,文官体力不好能追上已经不容易了。
但追上才意识到好像发生了大事,显然那武士不是跑着跑着把手跑断的。
“卢大人……那是谁?”倭国阁臣指着那顾府马车问礼部侍郎。
“那是……”卢老头怎么会不认识自家尚书千金的车,然而他也是老奸巨猾,揉了揉眼睛道:“官员的马车都是相同制式的看不清是谁家的,只是王子可不能再离队了,否则若是出了意外连个人证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