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时间转瞬而过,在六宫宁静的氛围下永寿宫里挂起了彩灯绸带,宾客们携礼而至,在皇上亲自驾临时现场的热闹又翻了一番。
抓周时,璟妘抓到了一盒颜料,不要钱的好话被宾客们说的热热闹闹,仿佛那刚满周岁的孩子明日就能画出什么旷世奇作一般。
嬿婉权当没听到,哄着璟妘把颜料盒拿出来装进荷包,免得不小心打翻在身上。
这都是矿石研磨成的颜料,不小心入口入眼都是够折磨人的。
在她看来,抓周只是个仪式,只要抓周宴上不会出现不该有的物件,其余的就随孩子自己喜欢。
可碍不住弘历喜欢这些话,在其离开前一连串名贵的画具颜料被他赏给了一岁的璟妘。
陪着皇后前来参加周岁宴的璟瑟眼神黯淡了片刻。
她与郎画师学画已有一段时日,而作为皇后之女,她不会缺少颜料画具,可是这又怎么会一样呢。
“璟瑟,是不是身体不适?”皇后注意到女儿的神色,担忧问道。
皇宫里的孩子难养,就像她的永琏,好不容易养到了十四岁却还是离开了她而璟瑟年初时险些被那毒蛇暗害,虽说如今已过去几月,但皇后总是不住地担忧,这要是留下什么病根该如何办。
这些时日来,璟瑟已习惯了皇后对她的过度关心。
“皇额娘,我没事。方才只是在想若是璟妘也喜欢作画,未来能与儿臣一并同郎画师学画。”
皇后欣慰地拍了拍璟瑟的手,但到底体力不济,略站了会儿后皇后便离开了永寿宫。
璟瑟作为女儿自然一并离开,只是在迈出永寿宫时心中暗叹一声。
令娘娘的福气真好,永琛他们三个真让人羡慕
过去哥哥还在时,就曾劝她不要过分自傲,与弟妹们相处时多了几分友善,当时的她听不进去。
可现在这哥哥走了,皇额娘肚子里的弟弟也没了,只有她了。
皇阿玛年富力强,未来会有更多儿女;皇额娘身子亏损,不宜劳累。
而她出了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这般孤立无援的境地,过去的璟瑟何曾想到过。
只希望现在还来的及,让她为皇额娘竖起一道屏障,挡住那些风霜雪雨。
……
午膳过后,参加周岁宴的宾客们陆续出宫,而嬿婉卸了发髻上繁重的钗环,换了身家常些的衣裳后便让澜翠领霍棋过来。
“臣妇请令妃娘娘安。”
霍棋只行了半礼便被身边的澜翠扶了起来,抬头便见今日宴会上那位仪态万千的令妃娘娘换了身月白色蝶纹旗袍,雅致简约。
若非娘娘身上的气质华贵出众,单看容貌装扮,霍棋都以为这是哪家未出阁的格格。
可是大清入关百年,皇室已习惯用汉家礼仪教化百姓,这无疑也成了一道枷锁,盖在了原本策马挥鞭的满族女子身上。
她跟随父亲走南闯北这些年,令妃娘娘这等有本事的奇女子她真是头一回见。
令妃娘娘就是她的伯乐。
“今日本宫与你头次相见,这些簪子算是本宫送给霍少主的见面礼。”
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称呼,霍棋微愣,眼睫微垂挡住了眸中情绪:“谢娘娘”
春婵得了嬿婉吩咐,将早已备好的檀木匣子抱来,匣子一打开,由各色名贵木料雕刻而成的簪子显露在霍棋面前。
木簪纹样或是各色花卉,或是吉祥纹样,用作见面礼都是十分合适,只是为何是木簪?
殿内皆是心腹,嬿婉从自个儿发髻上摘下一支发簪,拧了两下,簪子竟从中心位置断为两半。
“这簪子是宫里近来流行的式样,其内中空,存些什么都方便。”嬿婉将簪子内的香丸倾倒干净,又将簪子重新簪回头上。
“臣,多谢娘娘指教。”
嬿婉唇角微弯,她喜欢与聪明人说话:“无事。你已怀胎三月,素日里多注意些。”
虚搭在腹部的手微微收紧,霍棋说话的语气如常:“有劳娘娘挂怀,臣妇打小就与家父四处游走,身子健壮,小心些便不会有事。”
这个孩子乖巧安静,没有让她感受到那些孕妇所说的不适症状,所以她也不曾驻留在那儿安胎,也不知娘娘会不会……
“你是个缜密的,所以本宫担忧的是旁人。”嬿婉指了指桌上的糕点:“这是小厨房送来的阿胶糕,尝尝。”
细腻微甜的滋味在口腔蔓延开,安抚了霍棋内心的些许慌乱。
她有些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魏佐禄近来还安分吗?”
自然是,不太安分。
即便她已招揽不少能人,但有些事依旧需她亲自做主,加之头次有孕,精力难免不济;而魏佐禄就不是安分的人,虽然有人盯着压着,但就怕蠢人自作聪明。
“魏家如今在京城太过惹眼,让他出去游学吧,本宫让人安排;霍棋你近来劳累,可以回霍家休养,也可以将霍家主接来京城,助你打理府上事宜。”
在嬿婉说话期间,霍棋眼眸逐渐亮起,两块阿胶糕不自觉下肚,下意识伸手去拿第三块时却落了空。
“过犹不及。春婵,将这糕点的方子拿给霍棋;还有那本册子一并拿来。”
嬿婉对上霍棋疑惑中略带尴尬的目光,语气柔和道:“本宫生育过几个孩子,得御医们指点也是有些心得,整理成了册子,你拿回去瞧瞧。”
“里面有些是本宫吃过的药膳方子,可以试验一番; 本宫知道你身边有熟悉的大夫医女,按时诊脉;若是有人说嘴,拿牌子进宫来,本宫为你撑腰。”
……
霍棋在永寿宫待了有小半个时辰,出宫时身后跟着的宫人手中都捧着各色木匣;而澜翠将霍棋送出宫门,返回永寿宫时,嬿婉正在翻看今日宾客们的礼单。
“回来了。澜翠,你把这些布料都登记好,下回任牧来时让他查验一番。”
江南织造业发达,许多织娘都有着自个儿的巧技,大清开国后又设立江南三织造,而霍家在江南经营多年,手中积攒的名锦华缎数不胜数。
这次霍棋入宫携带最多的也就是这些布料,有送给璟妘他们的,也有送给嬿婉的。
嬿婉粗略一看,就知晓这份礼是用了心思的,表面上不出挑,实则在礼仪规制内做到了最好。
这等妙人,只凭利益是拉拢不住的,三分利七分情,三分情七分利,好用便成。
今日其余宾客中或多或少的都送了布料,堆在一处宛如一座小山。
澜翠应是,熟练地从桌案上的一摞账册中翻找出自个儿的那本,开始登记布料。
而王蟾与缃叶几人也都各自拿着账册在记录,瞧那动作没个一两年是练不出的。
不怪他们警惕心强,实在是永寿宫里大小四位主儿,哪位出了事都能扒他们几层皮了。
尤其是王蟾,自打进了永寿宫当差,进步可谓是突飞猛进,除了前辈教的好,与其自身的努力也是分不开的。
王蟾:前辈比他还拼,不努力不成啊!
不一会儿,属于璟妘的那一份已登记完毕,永寿宫里也早已开辟一处新库房,将作为璟妘的私库,也是存放这些礼物的归处。
“主儿,这是和敬公主送给咱们五公主的贺礼。”
巴掌大的木盒中垫着红色绒布,上面摆放着一条由九颗不同颜色的碧玺珠串联的珠串,颗颗圆润,每一颗都有拇指大小;而九颗中以那颗色泽粉艳、周边翠绿的碧玺珠最为难得。
“和敬公主的这份礼倒是够重的。”嬿婉拿出那条珠串来打量一番。
不说价值连城,单是这碧玺珠的搭配也是下了番功夫,散发出的能量的确能滋养身体。
“和敬公主可还送了旁的?”
春婵摇了摇头,原先五阿哥与和沁公主过生辰时这位和敬公主都未曾送过这般重的礼,怎么这回改了性儿,还送的悄无声息的。
看来还是同她哥哥学了些聪明来。
嬿婉将珠串放了回去,吩咐春婵道:“挂在璟妘的小床上吧。这碧玺珠难得,就不要放进库房蒙尘了。”
“是,主儿。”
礼物的登记造册还在继续,过了会儿嬿婉突然出声,指了其中几匹色润肤柔的布料:“澜翠,这布料可有名儿?”
澜翠翻阅了下礼单:“主儿,这是霍夫人送来的,说是南边新产的布料,柔软透气,因色如芦花,白如雪,取名叫芦雪绫。”
“捡出四匹来。两匹送到和敬公主那儿,另外两匹备着,等纯妃生了后送过去。”
永琏的确是寿命耗尽而亡,可不代表没有人动过手脚,只是现在还无人发现罢了。
嬿婉拨弄了下盘中香丸,指尖染香时亦沾上些许褐色。
就让她瞧瞧,这位嫡公主到底聪明了几分,心肠又狠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