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听了宜修的话后,若有所思。
一开始只觉得宜修软禁自己的手足姐妹有些过于苛刻了,丝毫不曾替柔则腹中的孩子着想。
这么多年,德妃在后宫中早就见识遍了各种明争暗斗,妃嫔之间互相戕害,在她眼里已属于常事了。
柔则是她的族里人,和她有着这样一层亲缘关系,比起年世兰,她心里自然是会偏袒柔则的。
虽说厌恶多罗格格,可在德妃的印象里,柔则到底只是个大部分时候还算乖觉的小白花。
许多事,本以为是多罗格格那个蠢货自作主张,没想到其中还少不了柔则的暗中撺掇。
想不到这个看似柔婉乖巧的嫡女竟如此不知轻重,一点也不为了大局着想。
遇到点什么事只会哭哭啼啼地找她额娘那个蠢货来给她撑场子,真是幼稚可笑,上不得台面!
有胆子给人下毒却露出了马脚也就罢了,还拎不清局势,巴不得把王府里的那点丑闻闹得沸沸扬扬。
德妃有些后悔容多罗格格那个蠢货的女儿嫁给老四了。
和她额娘一样,空有一层贵重的身份。一手好牌,生生被她打得稀烂!
德妃何等聪明,听完宜修所说的话,心中已然有了考量。
她面色缓和了些,亲自把跪在地上的宜修拉了起来:“既然如此,你第一时间封锁府内消息,做得很好。”
“都是妾身分内之事,额娘谬赞了,妾身不敢居功。”宜修恭顺的说。
德妃点点头,眼里难得的露出一丝满意之色—总算她们乌拉那拉家的女儿,还有个宜修是中用的。
“对了额娘,妾身其实并未打算一直这样闭锁着听泉阁。只是姐姐近来情绪激动,心神不宁,妾身前些日子已经给她讲明白了各种利弊,她似乎并没有听得进去,因此妾身才不得已,暂时让她一心一意在听泉阁安胎。”
德妃眸色暗了暗,心中对柔则愈发的不满。
宜修宽和一笑,“待姐姐过几天冷静下来,想清楚了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妾身自然会第一时间下令解了听泉阁的限制,不叫她忧心。”
见德妃沉吟不语,宜修继续说:“此外,妾身已经派了太医每日替她诊脉抓药,额娘宽心就是。”
听罢,德妃面色稍霁,口中称赞道:“不错,你是个顾及大局的,王府有你主事,本宫也能稍稍放心。”
可她说这话的时候,分明笑意未达眼底。
德妃深深的看了宜修一眼,那目光里充斥着几分探究之色。
宜修明白,胤禛这母子俩是一样的生性多疑,只怕德妃嘴上说着放心,心里对她的疑虑也未能完全打消。
也是,自己与柔则关系并不亲厚,这点并非秘密,纵得年世兰与柔则争斗,怎么看,对她宜修来说都是有益无害。
被德妃这么盯着,宜修也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自在,她坦然一笑,道谢说:“多谢额娘称赞。”
德妃眼神一转,淡淡地收回了落在宜修身上的目光。
她遥遥地看向窗外,五月底,她寝殿外的石榴花开得正盛。
鲜艳夺目,倒是很有几分喜庆之意。
末了,德妃轻声开口道:“柔则这胎,你务必要保她无恙。你是她的妹妹,姐妹二人同时身在王府,要相互扶持,万不能出现内讧之事,你可明白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和,却又透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是,妾身明白。”宜修低着头,语气谦和,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保柔则的胎?开什么玩笑,她才不会呢!
她重生回来,第一个要手刃的人就是柔则。
这一世,谁的孩子她都可以容她们生下来,履行自己身为嫡母的份内事,唯独柔则…
只有柔则,从前害死弘晖,抢走了她一切的柔则!她怎么可能看着她的孩子降生呢!
不过她才不会在面上显露出来,德妃既然想敲打她,让她对柔则的身孕多上点心,那她嘴上答应了就是了。
至于实际上她要怎么做,谁又知道呢!
何况自己如今已经上位,凭着稳重识大体的性子,坐稳了嫡福晋的位置。再怎么样,出身乌雅氏的德妃,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族人拉下水。
当年那最后一道力保她凤位的太后遗诏,就是最好的例子。
天色不早,说了许久的话,德妃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疲倦的恹恹之色。
宜修看在眼里,很有眼力见的福了福身:“那妾身就先行告退了,不打扰额娘休息。”
“嗯。”德妃颔首应了一声,宜修便依言离开了。
回王府的路上—
“你这新来的小丫头怎么这么没眼色!”远远的,就听到一个嬷嬷用尖刻的声音高声叫嚷着。
“笨手笨脚的这样不利索,误了惠妃娘娘和舒嫔娘娘的事,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坐在轿辇上的宜修循声看去,似乎是一个嬷嬷在责罚新来的小宫女。
在紫禁城里,这种仗势欺人的事,无论是在主子还是下人身上,都不少见。
宜修本着举手之劳,能积点善何乐而不为的想法,命人落了轿。
剪秋会意,扶着她的手稳稳当当地下来,那嬷嬷在皇宫里当了一辈子的差,只看宜修的服饰仪仗,就知道是个地位不俗的女眷。
她皱纹横生的脸上堆起了谄媚的笑,方才还恶狠狠的表情一瞬间无影无踪。
这变脸速度,宜修都忍不住拍手叫绝。
“给贵人请安,不知贵人您…如何称呼?”老嬷嬷的眼珠一转,忙不迭行礼问安道。
顺带着把那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宫女往身后塞了塞。
剪秋开口:“我们主子是四福晋。”
“哎哟,原来是四福晋!老奴有眼不识泰山,让这新来的小丫头在这惊扰了您,求四福晋恕罪。”老嬷嬷满脸赔笑道。
宜修并不接话,她的目光越过老嬷嬷,径直落在了她身后瑟瑟发抖的小宫女身上。
那小宫女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瘦的皮包骨头,现在已经入夏,她那一双手竟满是陈年的冻疮。
宜修微有不忍,她看了老嬷嬷一眼,“不知这宫女犯了什么事,惹得姑姑这样大动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