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山的忌日和往年并无太大差别,一堆人或站或跪,哭得心力交瘁。
楚归梵面无表情,眼神清明,无悲无喜。
一个衣冠冢而已,为什么他们可以演得这么逼真?
不进娱乐圈真是可惜了这群人才。
***
从墓园出来,接下来的流程是去周家吃午饭。
周家老宅位于半山腰,有一条长长的私人盘山公路,树影重重,空气清新舒适。
车子一拐弯,几辆豪车陆陆续续开进那扇气派的大门。
楚归梵深吸一口气,看着越来越近的别墅,心里扑通扑通打着鼓。
心慌意乱。
这顿饭,才是一天当中最难熬的时刻。
餐厅里,主客依次落座。
傅行深极坦然的坐在楚归梵身边。
吃饭时,楚归梵只敢夹摆在她面前的那盘白灼生菜,喝汤时只有勺碗碰触的叮咚声,餐桌礼仪极为到位。
她越是这样,傅行深越能感受到她的战战兢兢。
“楚楚。”老太太盯了她很久,“怎么只吃青菜?羊排动都没动,是家里的厨子做的不合你的口味吗?”
她低调成这样,还是被点到,楚归梵停下动作,有些不知所措。
“梁妈。”老太太不高兴,筷子啪的一摔,张嘴唤来佣人。
餐桌上一静,几道谴责的目光投射过来。
“诶——来啦,您有什么吩咐吗?”
梁妈手掌在围兜上擦了擦,一脸紧张地候在她身侧。
“今天这顿菜哪个厨子做的?傅家的小姐拢共就没动几筷子!”
傅家的小姐....
楚归梵脸色有些苍白。
“做的什么东西,客人都没胃口,传出去像什么话?让他以后别来了。”
傅行深筷子也放下来,眼神平静地望着这一家子。
宋林染,也就是楚归梵的大伯母,夹了一筷子羊排到她碗里,笑道:“我看是因为这羊排离楚楚太远了,她不好意思站起来夹菜。”
“来,楚楚别客气,多吃点。”
楚归梵勉强挤了个笑容,“谢谢大伯母。”
她看着那块羊排,一阵反胃,脸色越来越白,筷子怎么都放不上去。下一秒,它突然被人夹走,顿时,满桌目光移到她旁边男人身上。
无形的目光其实是无形的压力。
面对这么多心思各异的眼神,傅行深好似无感,薄唇抿的轻,神色平若深潭,揣摩不透。
他看着筷子上那块羊排,笑了似的,“楚楚前几天海鲜吃多了发烧,这羊排是发物,医生建议这段时间别吃比较好。”
老太太冰冷的一张脸,极突兀的绽放出一丝笑容,皱纹如波浪般流动,楚归梵捏紧筷子,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楚楚,生病了怎么不早说?”她一挥手,“把羊排撤下去。”
因为她一个小辈直接撤掉一盘菜,什么意思不用多说。
偏偏她是长辈,是爸爸的母亲,孝道二字压在头上,楚归梵一个字都不能说,只能忍着,陪上笑脸。
傅行深懒懒一笑,眼中多了几分躁气,怪不得她这几天一直做噩梦,要是他今儿没来,他妹妹不得被这群豺狼虎豹生吞活剥了!
“奶奶。”筷子同样放下,男人要笑不笑的模样,眸光幽冷,“楚楚不吃,别人还要吃呢,您这么一来,我这个姓傅的外家人哪还敢来做客啊?”
一直沉默的周远山终于开口:“妈,吃饭吧,菜都凉了。”
傅行深这个人,得罪不得。
一顿饭结束,楚归梵后背全是冷汗,湿淋淋一片,她心里庆幸还好今天穿得是黑裙子,外人看不出来。
餐厅里的人渐次起身,走到客厅门口,傅行深忽然回过头,朝落在最后的女孩说:“楚归梵。”
“周楚楚。”
她看见他靠在墙上,环胸而立,曲着一条长腿,散漫姿态,阳光里姿色无双的轻笑,“不是说要带我去逛逛,走那么慢?”
周楚楚。
这个名字,好多年没人叫过了。
客厅里的人还没全部散掉,傅行深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刚好足够房间里所有人听到。
老太太脚步一顿,拄着拐杖离开了。
给她撑腰呢!
傅行深拉着她左拐右拐,走到一处空旷无人的地方,停下,皱眉问:“我记得你平时会吃羊肉,今天怎么回事?”
“我....”楚归梵眼神乱飘,“我不想吃这里的肉。”
傅行深:?
“什么意思?”他瞥她,“这里的肉是人肉做的?”
“......”
楚归梵咬着唇,殷红点点,声音轻细细:“这个...说来话长,你可能没有那个耐心听....”
傅行深双眸轻眯,斜来一眼,“谁说我没那个耐心?”
女孩仰起脸看他。
男人身躯颀长,衬衫挽起袖子,单手插在裤兜,吊儿郎当不正经的样子,那么懒散却轻易迷了她的眼。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后宽厚脊背压低,耳朵贴近她的唇,“说吧,我听着呢,这回大点声。”
楚归梵懵懵盯住他,见他侧颜深刻如刀,挺鼻薄唇,睫毛密而修长,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楚归梵捋顺舌头,小声说:“就是七八年前,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奶奶一直喊我吃羊肉,说我太瘦了,多吃点才能长高。”
“然后呢。”
“有个佣人阿姨偷偷提醒我,让我别吃,说....说那不是羊肉,是...是狗肉。”
“.......”傅行深脸色渐渐阴沉。
楚归梵脸上涌现几丝后悔,“我没听佣人阿姨的话,相信了奶奶,夹了一小块吃了一口。”
她顿住,深呼吸,缓了几秒才继续说:“然后我看见那块肉下有个小狗的爪子,肉垫上还有个伤口。”
女孩声音已经染上哭腔:“就是...我上学的时候偷偷喂的那只小狗。”
所以,当年她埋的,不是小狗,而是小狗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