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能将气氛调动起来的赵天天,被这毫不走心淡淡一句话瞬间打趴下。
他耷拉着脑袋,有些郁闷。
秦钰还算有点眼色,问他:“怎么了?”
“喏,都怪他。”
赵天天伸手指了指对面垂头看手机的江霖,有些委屈地嘟囔:
“明明帮他接风洗尘,人多不喜欢,人少还气,到现在都没理我。”
秦钰下意识顺着那手看过去,对上一张状况之外,有些懵的脸。
那微侧过去的脸,瞬间勾起秦钰岌岌可危的记忆。
两个月前,那个什么“hickey”酒吧遇到的,背吉他的帅哥。
有些发型上的变化,但气质依旧。
江霖瞥了眼赵天天,讶然:“我什么时间生气的,本人怎么不知道?”
长睫毛在眼睑下方打下阴影,那随着话语扯起的嘴角,衬得面容不再冰冷。
“从机场接完你,你就对我冰冰凉凉的,话都没说几句,不是嫌弃我就是去国外一趟心里没有我们的友情了。”
“我那是倒时差,每句话我都回应了,哪有没理?”
“亏你说的出来,日本有什么时差可倒的?你还不如闭嘴呢,阿霖,我更生气了。”
赵天天拧着眉愤愤跺了下脚,就差没气得跳起来。
江霖嘴角一抽,有些尴尬。
林木与秦双皆是一怔,实在憋不住笑了。
边笑边挖苦:“阿霖,你这扯谎技术确实不太行啊。我要是天天,我就不给你办接风宴,四个人都便宜你了。”
“林木,你怎么也跟着起哄。我真没不理天天,当时下完飞机头疼得要炸了,好久才缓过来。”江霖瞥他一眼,制止那煽风点火的苗头。
“你也没跟我说,肯定是你作息不规律导致的,记得改。”赵天天的愤怒,还是化作担忧。
江霖点头:“行。”
秦钰盯着几人的小吵小闹,也笑的肆意。
几个人扒着菜单,许久才点好。
靠背椅坐着没办公室的舒服,有点小卡屁股,他坐一会就得扭一下,难受的很。
听他们聊着近期的一些商业琐事,加上几人嘴里时不时冒出来的一个人名,秦钰头疼,但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回话。
许是见他兴致不高,江霖却突然将话题转了过来。
他调侃道:“谢霄,你不应该跟祁厌在一起?就他那性子,能放你一个人出来?”
祁厌的性格怪得很,不是用心喜欢的人,占有欲也是极强,他们不是没听说过。
林木也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硕大的眼睛里都是八卦。
秦钰对上几人中,就秦双那还算清澈不谙恶事的眸子,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笑意渐渐消逝,只能含糊带过:“凡事都有例外呗,我也不是笼子里的小鸟。”
赵天天很会识人眼色,见秦钰这个样子一时间能猜出些不对劲,止住话茬。
“哎,我发现一个神奇的事情。”
“怎么了?”
几人被他得意的小表情吸引,抬头等待下文。
他下意识想扯身边人的手,在对上秦钰的视线后又顿住,礼貌道:“霄哥,我能碰你吗?”
“我又不是古董,你随便碰。”
秦钰真的尤为喜欢这礼貌的大男孩,一时间笑得前俯后仰。
“霄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钰艰难忍着,脸色涨红小腹发紧:“我知道,我知道,你继续说你的。”
赵天天歇了动手的心思,朝江霖勾勾手:“阿霖,你来这一下。”
江霖刚扬起的嘴角瞬间绷着,偏过头去置若罔闻。
赵天天:“……”
“阿霖。”
“不去!”
江霖眉间一疼,有些无奈。
好歹是认识多年的朋友,眼睛一斜他就知道赵天天在憋什么坏心眼。
无非是觉得他和谢霄有些相似,应该属于一见如故那种。
但很遗憾,江霖并不会这么觉得。
人生在世,独一无二,他可不想被贴上与人相似的标签。
“啊?”
赵天天总归是单纯的大少爷,此刻有种没玩尽兴的遗憾。但作为朋友,他不会强迫人。
包间门被敲响,两个服务生推着餐车上来,将白瓷盘一一摆好,又静悄悄出去。
都饿了一晚上,此刻玩闹的兴致消散。
“别说,很久没回来,光看着这菜色就想念,还是辣的合胃口。”
林木咽了咽口水,筷子直逼刁子鱼,掀起红色辣子下面白嫩的肉。
“附议。”秦钰朝他点个赞,饿了一天也开始疯狂扫荡。
五个人,却将满桌子十来个菜吃得所剩不多,酒喝的少,但秦钰脑袋已经晕晕乎乎的了。
赵天天不喝酒,瞥一眼没怎么碰辣味菜的江霖,难得疑惑:“阿霖,你这清淡口味快赶上大双了。在德国几年都没改口味,去了日本半年,一点都不剩啦?”
江霖红油生菜过水的动作一顿,盯着那水杯浮出的辣油。下意识放下筷子,目光有些凝重道:“不知道,条件反射就这样了。”
“啊?条件反射不应该是之前惯有的动作吗?”
秦钰在赵天天说完话后,附和着:“按理说是的,但是也有一段时间不吃辣味觉就退化的,我就是那种人。我有个弟弟,他不吃辣但是我能吃,因为迁就他,我就变得越来越不能吃辣了。”
“弟弟?”
江霖一时间有些晃神,抬眸看向秦钰。
“呃……”
秦钰心头砰跳,看那目光像审视。
发晕的脑袋有些清醒,立马拿起杯子佯装喝水,抿一口解释:“孤儿院的弟弟啦,我小时候就在绥昭长大,但那个弟弟后来才进了院,吃不惯没办法。”
“嗷,怪不得。”
秦钰这一番怪怪的,但乍一听又没有漏洞的瞎话,没引人怀疑。
怕他因为思念小时候的玩伴伤心,默默安慰转移了话题。
只有江霖垂着眸子,嘴唇微动,却听不清在念着什么。
酒足饭饱后,都九点多了。
几人客气几句,就分道扬镳。
赵天天有司机在外面等待,离得又远还不顺路,就只能冲秦钰摆摆手。
离开之前,他又看向江霖:“哦对了阿霖,你在顺绥路那边,跟霄哥一条国道的,他喝酒了,要不你送他回去?”
“他说他打车,用不着送。”江霖二话没说拒绝。
他不太习惯跟刚熟悉的人共处狭窄的空间,没啥话题可说。
赵天天抿嘴,看了眼坐在绿化带外的石围栏上,长腿踩在面前的墩子上,晃着大长腿的谢霄。
“阿霖,他跟祁厌闹矛盾了,估计心里不太开心,现在还喝了酒,万一心情不好跑别的地方找不到了,祁厌一定会把绥昭掀了!”
“求你了阿霖,我再不回去会被我爸骂死的,你也不想我爸知道是因为你,我才鬼混一晚上,然后连带着教训你吧?”
又来,每次都拿叔叔来压他。
也怪,赵叔叔确实是天天嘴里说的那样,只认理不认人。
江霖叹口气,头又开始疼:“行,我知道了,我保证给人送回去。”
“好的,拜拜。明天可以来晚点,休息好再说。”
等人走后,江霖在秦钰身边停下步子。
“走吧,我送你回去。”
“什么?”
江霖重复道:“送你回去,地址在哪?”
秦钰仰着脸看他,听清楚后眼睛一亮:“绥昭区蒙善路御安公寓,谢谢。”
“没事,不客气。”
秦钰麻溜地上了车,在黑暗寂静的后座闭目养神。
他是喝的脑袋晕,只是没醉,刚刚两人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没办法,他也只是在等其中一个人送他罢了。
手机突然震动几声,秦钰摸出一看,是祁厌。
嗯,有点难办……
他想了想,仍是挂断。
【宿主,确定不接?】
“不接不接,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估计是让我滚回去之类的吧?不过我这种行径,意味着跟正宫宣战。老子脸皮都死死焊在脑袋上了,怎么可能撕得下来。”
【那你从现在起,真要靠自己的双手,改变原主命运?你要知道,主角光环强大,若是祁厌有意搞小动作,谁都护不住你。】
“我当然清楚,所以更要先站稳脚跟。至少以后被打压的时候,能混个落荒而逃也足矣。”
秦钰心很虚,但是故作坚强。
【宿主好心态……】
秦钰扬起嘴角:“谬赞谬赞,想我干掏泥巴活的时候,心态不好真干不成。”
【呵呵。】
听着系统敷衍的笑,秦钰不以为意,依旧是懒散的模样。
江霖蓦地往他这看来,视线撞个满怀。
对上那双没多少温度的凤眼,秦钰扯唇笑笑,很快垂下眸子刷手机。
内心却难得正色。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双眼所含的情绪太熟悉,熟悉到光是对视,秦钰就差没把常挂嘴上的那个称呼喊出来。
想了又想,终是觉得那件事毫无可能,才作罢。
车子一停,江霖开口:“到了。”
“谢了兄弟,改日请你吃饭。”秦钰打开车门,朝人客气道。
江霖转头看他,颔首:“好,等我有时间吧,顺便叫上天天。”
秦钰:“……”
突然觉得自己要出大血了。
但还未等他下车,江霖眸色一深,又道:“有人来了。”
“谁?”
江霖朝他身后的方向,抬抬下巴:“喏。”
夜幕星稀,秦钰转身,对上一张脸。
一张臭的要杀人的脸。
“谢霄,你踏马去哪了?”
那张脸也就一日不见,秦钰竟觉得视线有些模糊,看不清。
他缓了缓心绪,笑问:“我去哪,跟你有什么关系?”
“一声不吭跑了,微信拉黑,电话不接。现在还带回来一个男人,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
天色昏暗,路灯下也只能看到里面一个男人的轮廓,看不清面容。
但足以让他暴怒,心肝被绞着的难受。
祁厌身上一股叫不出名字的茶香,被嗅进鼻子,秦钰又有些喝蒙的感觉。
秦钰皱眉:“没有啊,我洁身自好,从不带男人回家。”
“谢霄!”
“叫你爹干嘛?”
“……”
祁厌往他面前走了两步,闻到一股不算浓郁的酒味,瞬间黑了脸:“你喝酒了?”
“昂。一点点。”
“快说,叫你爹干嘛?”
祁厌难得不跟他生气,皱着眉去扶他,却被秦钰扒掉,扯着衣领道:“别碰我,有点热。”
祁厌垂眸盯着那张小脸,颊边微泛红。
他语气难掩醋意:“知道难受了,送你回来的人是谁?你跟别人很熟吗就上了车,下次自己开车去,听到没有。”
“我本就一穷二白,既然跟你断了,自然要断干净,谁稀得你的臭车,给你的心肝宝贝去吧。”
秦钰不忘演戏,死鸭子嘴硬,换来嘴上爽一爽。
祁厌呼吸变得沉重,冷声问着:“你是不是脑子摔坏了,有本事再说一遍!”
呵呵……秦钰歇了声。
就不说!
祁厌看不惯他逃避话题,还想要拉扯,“咔嗒”一声,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干净利落的俊脸。
剑眉入鬓,与祁厌自带的权势之气不同,犹若冰原上一抷雪。
“江霖?”祁厌诧异。
“抱歉祁总,以这种方式再度见面。”纵使面对他,江霖也丝毫没有扯起嘴角一笑的动作。
祁厌那含沙射影的话让他不爽,被迫送人一程,还要被当成……那种人?
“你为什么会跟谢霄一起?”
“祁总不是看到了,送他回家。”
江霖对谁都平淡,祁厌更听不出情绪,压抑住怒气:“我可不知道,江大明星有助人为乐的好习惯了?还是对着个男人,一个有主的男人。”
一句江大明星,江霖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好。
他皮笑肉不笑,道:“是吗,我怎么记得谢霄与你,从未公开啊。抱歉,之前是不知情,但现在,好像无需知道了。”
“呵——”
秦钰站的累了,打断祁厌的冷呵,不耐开口:“祁厌,你脑子装的什么,整天对我疑神疑鬼。你好久之前也说了,人家不喜欢男的。去跟你的心肝玩去,我要回去睡觉了。”
他哈欠连天,眼睛有些酸。
“你存心气我是不是?”
秦钰翻了个白眼,绕开祁厌:“跟癫公说不清,有病。”
转身又朝江霖挥挥手,扬着笑:“再见江霖,今天谢谢啦。”
“没事,回见。”江霖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眼中含笑。
在暖色路灯的照射下,看得清楚万分。
祁厌彻底阴鸷,怒道:“江霖,你什么意思?”
真当他听不出来,那番话的弯弯绕绕。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谢霄很好,你不珍惜,很遗憾。”
完全没预料到的答案,祁厌心惊。
他怒道:“你不是同,掺和我们的事情干什么?”
“祁总,你这话可就有失偏颇了。”江霖摇摇头,凤眸对上那双黝黑深邃的深窝眼,毫无惧意。
“遇到一个命定之人后,我可以改变的自己的性取向,他值得。”
话音落下,江霖关了车窗。
却听到祁厌的声音,穿透车窗玻璃:“江霖,你认真的?”
江霖有些想笑,也惊叹自己的演技极好。
祁厌圈子里,同性恋自然不少。所以,江霖不跟他玩。因为祁厌口碑对待感情的口碑太差,他怕自己以后娶媳妇会受影响。
那番话没有真心实意,纯恶意报复祁厌。谁让他,非得喊那一声江大明星。
活该。也该让他尝尝危机感是怎么一个味道。
盯着祁厌去追秦钰的背影,他嘴角的笑还没扬起,眼前却一道白光晃过。
头像是被人狠狠夯了一棍子,闷痛难忍。太阳穴如针刺,密密麻麻的疼痛袭向四肢百骸。
江霖掌心摁着头,手指都要掐进肉里,但在逼仄的空间里,只能喘着粗气。
疼痛半晌,他无力地瘫在方向盘上,热汗湿透全身。
驾驶座的男人,发白的脸和干裂的唇,煞是渗人,嘴唇嚅嗫着。
听不清,也毫无意识。
江霖只觉得眼前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撕扯着脑子,疼痛万分。
“哥……”
一个音节从他嘴里念出,悲痛又缱绻,江霖听着只觉得见了鬼。
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他颤抖着手拨通赵天天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