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渊和亲公主初入宫中,便被封为芜淑妃,赐居翊坤宫。
不仅如此。
陛下更亲手绘制宫殿的堪舆图,交由工部,建造蓬莱宫。
前朝非议不断,
众臣纷纷上折子进言,奉劝陛下不可为了一个宫妃就大兴土木,耗费财力,争论许多时日,折子送进养心殿如同流水一般。
陛下这才无奈作罢。
只得命人将翊坤宫重新整修,安排妥当,改名为蓬莱宫。
蓬莱宫。
内务府按照淑妃规制送来的陈设,一应都是最好的,因为陛下还赐了封号,所以芜淑妃的蓬莱宫,所用的家具陈设,几乎要逼近贵妃位分。
慕容歆手指拂过那架仙鹤玉塑摆件。
真的很精美,这只仙鹤好像活了一样,随时都要展翅飞走。
大祁不愧是当世最强最繁盛的王朝。
这是因为从先帝那朝开始,就有了掠夺,侵占,兵临城下,攻占别国领土……
慕容歆心中钝痛。
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绝对不可以忘记国仇家恨,她侥幸存活下来的每一天,都是为了报仇而活着的。
为什么南漠当时递了降书,他就可以视而不见,公然烧毁。
为什么北渊递了降书,他反而就同意了。
慕容歆心里激荡不已,望着这满宫华贵的一切,她心头才逐渐安定下来。
“陛下驾到——”
她赶忙行礼,还没行到一半就被男人扶了起来,“歆儿,你自北渊来,不习惯约束,朕不想为难你,以后你就保持你们北渊的规矩,不必行礼。”
慕容歆惊讶,“陛下……”
宁玄礼温柔一笑,“朕会下旨晓谕六宫,准你日后无需行礼,你安心就是。”
慕容歆怔愣着问道,“陛下,为何要对臣妾这样好。”
“因为歆儿是朕所喜爱的人。”
他没有半分犹豫,“朕心疼自己喜欢的女子,有何不可,朝臣反对,终是没有建造新宫,朕已深感食言,对你不起。”
“陛下言重。”
慕容歆目光复杂,很快笑道,“臣妾为陛下准备了一曲敦煌舞,陛下愿意一观吗?”
宁玄礼笑得温柔,“朕乐意之至。”
慕容歆换下舞衣,一件朱砂红色的抹胸,白皙纤细的手臂上是一对金臂钏,两条绸缎顺着腰背处垂下,再系在手腕处,底下是一条蓝靛与橙黄撞色相间的薄纱长裙。
这是敦煌舞衣的装饰。
芜淑妃的两个贴身侍女都是哑巴,但很会弹奏曲子,当下一个弹起了筝,一个抱着琵琶演奏。
随着声乐响起,
慕容歆翩翩起舞,她将两条翠色绸缎一甩,敦煌舞随之开始。
浓墨重彩的服饰,犹如仙女飞天。
她好像就是从石窟壁画上飞跃而来的舞女,格外动人。
一舞毕。
宁玄礼接过她递到眼前的手,眼神眷恋,“若非蓬莱仙宫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朕就知道,歆儿是从天上来的。”
慕容歆浅笑,“臣妾舞艺平平,陛下折煞臣妾了。”
她说着命两个奴婢呈上清酒。
“陛下,这是北渊独有的清酒,味道清冽,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情丝缠。”
宁玄礼拿起琉璃酒杯,轻轻一嗅,“为何这酒中还有淡淡的花香。”
“陛下有所不知,”
慕容歆这样回答,“这清酒就是拿各种鲜花酿出来的,所以是女儿家最喜欢喝的美酒。”
“如此,歆儿可愿与朕共饮。”
宁玄礼笑着问她,“名字这样好听,情丝缠缠绕绕,岂不最适宜两情相悦之人么。”
慕容歆端起另外一只酒杯,与他交杯,“臣妾愿与陛下两情相悦,两心相许。”
宁玄礼眼底蔓延爱意,“朕亦如此。”
两人一同交杯饮下情丝缠。
慕容歆亲眼看着他是一点点喝下去的,她心中难掩激动。
喝了这种慢性毒酒,一定会上瘾。
三十日后,便是毒发之期。
若想颠覆王朝,有时不在战场之上,而是在后宫妇人手中!
慕容歆顿时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她有荼靡千叶花的解药,根本不惧同饮,只要能拉他下地狱,做什么都行。
她却猛然撞入男人那双幽深的墨眸,泛着温暖的爱意,几乎要将她融化。
“情丝缠,缠青丝。”
宁玄礼眼神炙热,饱含深情,“都说结发为夫妻,何时你我二人也结青丝,再系同心结,共许今生,歆儿,你说好吗。”
“……”
慕容歆沉默了一下,跟着一笑,“臣妾愿意。”
宁玄礼笑着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披在她身上,嗓音极度温柔,“穿得太少了,也不怕冻着自己。”
墨狐大氅十分温暖。
慕容歆不由得怔愣住,这五年她一直过得很苦,突如其来的爱,让她手足无措。
“……多谢陛下。”
“你好好休息,朕回养心殿批折子。”
“陛下慢走。”
宁玄礼走出蓬莱宫,面无表情的抬起手指,快速点了两下自己的腹部,所有的酒都直接一股吐了出来,浸透在他手中的手帕上。
……
这些时日,宫中到处都是流言。
几乎一半的宫人都在小声议论,陛下私底下是如何宠爱芜淑妃的。
据闻芜淑妃身体孱弱,陛下疼惜不已。
将太医院的太医全数召去了蓬莱宫,就为了给芜淑妃一个人看诊。
两人还会在雪地里同行,
一起去倚梅园赏梅,一起在雪地里踩雪。
陛下为了让芜淑妃欣赏新鲜乐趣,特意传了民间打铁花的匠人入宫。
专门为她打造独一无二的万紫千红。
又因她一句,“打铁花虽美,但总觉得不甚安全。”
陛下就即刻吩咐,命人将无数颗夜明珠挂在高高的树枝上,在夜里看着就如同打铁花一样……
冬日天气寒凉,
陛下令内务府送去蓬莱宫一双苏锦玉鞋,和田玉石触足生温,在冬天都不会觉得冷。
除此之外,
陛下甚至特意让司制房制了一张红色绒毯,上面撒着香粉,赤足于上,足下芳香不已,步步生香。
司制房送来的衣物,陛下过目多次,才允许送进蓬莱宫。
那是一件极为美丽的衣裙,
裙摆上绣着芙蓉花纹样,因为司制房是用了双面绣,所以芙蓉看起来偶尔含苞待放,有时又盛开,格外美观,就像生长于衣裙之上,随时开谢。
他们还会一同谱写乐谱。
将前人的乐谱改写,在于蓬莱宫内着和声署的人演奏,忘乎所以。
花房送来的昙花一夜绽放。
他会和她一同等待夜昙开放的时刻,彼此欣赏纯白美丽的夜幽昙花。
然后,共饮一种叫做情丝缠的酒。
诸如种种,尚有许多……
寿康宫。
白昭容来给太后请安。
“臣妾特意呈上一枚南海舍利,请太后赏玩一二。”
芷兰端着锦盒递上来。
崔福泉接过,打开锦盒,里面正是一颗十分精致圆润的金灿灿的南海舍利子。
太后惊喜不已,“白昭容,这南海舍利极为珍贵,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白雅然殷切笑道,“臣妾近来研习佛理,宝华殿的师父正与臣妾投缘,赠予臣妾南海舍利,臣妾不敢擅自收下,故而送给太后,愿太后得舍利护佑,福惠万年。”
太后连声赞许,“你有心了。”
“太后礼佛诚心诚意,臣妾也想效仿太后,好好修身养性。”
白雅然殷勤的侍奉茶水,“臣妾若能有太后半分对佛理的悟性,那就再好不过了,臣妾愿意多跟太后学习。”
太后很满意,点头。
她接过白昭容递过来的茶水,浅饮一口,“你也坐下吧,不必事事伺候哀家。”
白雅然落座,看了一眼寿康宫的布置。
幽幽轻叹,“太后,臣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后微笑,“但说无妨。”
白昭容这个孩子嘴巴快得很,她多少也能猜到她想说什么。
白雅然表情忧虑,“恕臣妾多嘴,太后您宫里的陈设布局,甚至都不及芜淑妃的蓬莱宫,她那个地方,简直要打造成仙宫了,臣妾觉得,这似乎不合规矩。”
太后近来对陛下宠爱芜淑妃的事也有耳闻。
宫里传得这么热闹,保不齐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在里头,不过以她对皇帝的了解,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太后淡笑,“宫中女子都是陛下的后妃,有人得宠,就有人不得宠,宫中时日这么长,若对点点小事就上了心,以后怕不是什么都往心上搁,对自己也是没有益处的。身为后妃,耐得住寂寞,才是最重要的。”
白雅然赶忙道,“臣妾多谢太后教诲。”
她继续恭维,“太后福泽深厚,岂是臣妾等后妃能比的,臣妾只有效仿太后,专修佛法,才好耐得住深宫寂寞。”
太后满意点头。
待白昭容走后,崔福泉有些担忧的说道,“太后,其实白昭容所说也不无道理,陛下这样专宠芜淑妃,确实不妥。”
太后没什么表情。
只要芜淑妃不是个媚君惑上的,陛下想做什么都随他去。
他向来沉稳睿智,不可能动真情的。
太后淡淡道,“陛下有数日不曾踏足未央宫了,昭宸皇贵妃那儿,得着人照顾好了才是。”
崔福泉回禀,“太后放心,奴才听说,太医院的秦太医每日都会送去安胎药。”
“那就好。”
……
校场。
冬日的校场上百景枯寂,只有寒风猎猎。
男人一身轻快的玄色戎装,束得很高的马尾垂下,额间一条墨色抹额,他一把无意剑,剑光寒寒,身若游龙,剑如流光。
他在练剑。
修长的臂膀坚实有力,手中的力道随风而过,游刃有余。
慕容歆手中的托盘攥得很紧。
那是他的无意剑,他就是用这把剑,划破了父皇的脖子!
她心头恨意翻涌。
忍耐许久才把这股强烈的恨压下来。
正当其时,寒芒掠过,剑锋带着明显的杀意直直冲她面门而来,慕容歆愣住,还来不及后退。
顿时,剑尖堪堪被它的主人收回。
宁玄礼收回长剑,一脸担忧,“歆儿,你怎么过来了,朕在练剑,差点误伤了你。”
他说着走过来,目光歉疚温柔。
“是朕不好,没有察觉你来,没事吧。”
他的声音极度关切。
慕容歆不得不承认,她这一生所有的仇恨与苦痛,温暖与爱意,都是他带来的。
这些时日,他就像一个寻常爱人那样,疼惜她,照顾她。
他明明是帝王之尊,却做了这么许多。
如果她和他之间,没有国仇家恨的话,或许……
怎么可能没有呢。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慕容歆笑着呈上托盘中的酒。
“臣妾给陛下送酒来了。”
宁玄礼目光眷恋,嗓音沉沉,“这酒和你一样,让朕着迷,朕一日都离不开。”
慕容歆看着他又喝下情丝缠。
她知道,再等待些时日,他必死无疑。
她此时分辨不清,到底是大仇得报的痛快多一些,还是爱与恨一同失去的死寂多一些。
她不禁问道,“陛下为何这样喜爱臣妾。”
宁玄礼温柔笑着回答,“歆儿没有听说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或许朕与你前世有缘。”
慕容歆心中一颤。
呵,的确是前世有缘,只不过是杀孽,是仇恨。
“怎么愣住了。”他笑着问。
慕容歆回过神,解释道,“臣妾只是觉得这一切都来得太好太快了,一时就像在梦中一样。”
“朕也如坠梦中,不愿苏醒。”
他声音泛着喜悦的笑意。
慕容歆又问,“臣妾来大祁之前,听闻陛下最爱昭宸皇贵妃,那陛下,如今是爱臣妾多一些,还是爱昭宸皇贵妃多一些。”
宁玄礼淡笑,“她岂能与你相比。”
慕容歆心头一震。
他竟没有半分犹豫,就这么说了出来,也是,这些日子,自她入宫以来,他从未去过一次未央宫,已经说明了问题。
她不由得格外酸楚。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爱她,为什么当初灭了南漠的人偏偏是他呢!
……
宫中人人都清楚,
陛下如今专宠北渊来的芜淑妃,甚至为她冷落了有孕的昭宸皇贵妃。
前些时日,陛下还未曾罢朝。
今日,却为了芜淑妃罢朝了一次,只是因为芜淑妃受了风寒,陛下便要亲自照顾她,喂她喝下汤药,看着她入睡,一直待在蓬莱宫。
消息传到了寿康宫。
太后分外惊讶,以陛下的心性,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罢朝呢。
起先,她还以为皇帝是在装。
这会儿看着,还真不像演的。
当即便叫崔公公亲自去,将陛下请到了寿康宫。
太后脸色不悦,叹了口气。
“陛下为了国祚宵衣旰食,登基后更是朝乾夕惕,夙兴夜寐。如今却终日流连于蓬莱宫,今个儿更是为了芜淑妃罢朝一日……哀家真是闻所未闻,难道陛下这是要为了一个女人,置大祁江山于不顾吗?”
“母后言重了。”
他声音淡淡,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太后瞧他一眼,却是越发看不懂他了,“哀家只要陛下知道,若陛下为了一个宫妃做到如此地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宁玄礼却淡笑。
“母后,芜淑妃是朕心之所爱,她不是寻常宫妃。”
太后一下变了脸色。
“好个狐媚惑主的东西!”
“母后不要生气,您只要见过芜淑妃,便知道她是个多么好的女子,绝非狐媚。”
“陛下还要为此女说话?”
太后气极反笑,“哀家正想见她,等她病愈后,便叫她来寿康宫!”
“母后要召见芜淑妃,合情合理,何必发这样大的火。”
宁玄礼从容平淡。
“芜淑妃还病着,朕担心她,还是先去蓬莱宫了。”
陛下跟着起驾,又回了蓬莱宫。
太后不得不仔细思索这几日的事情,翊坤宫已足够华丽,竟还给她大肆布置,改名成了蓬莱宫。要不是朝臣反对,早就建造新宫了。
真是……
太后不禁叹气。
先帝啊先帝,为何你要去得这么早啊。
……
两日后,芜淑妃病愈。
得召入寿康宫请安。
因有陛下的旨意在先,晓谕六宫,允她无需行礼,所以她也就没有跟太后行正式礼仪。
更何况,太后是她仇人的娘,
她个性倔强,也不愿意为仇人的娘蹲下身子,好好行礼。
慕容歆只是简单的按照北渊风俗,将手搭在肩头,“臣妾见过太后,愿太后凤体康健。”
白昭容来陪太后礼佛,正好也在。
她不禁瞪圆了眼睛,“芜淑妃,你竟不对太后行礼,真是罪过!”
太后本就不悦,当下脸色更难看。
慕容歆辩解道,“回太后,陛下有旨意,臣妾于宫中,可以不用行礼。臣妾出身北渊,对后宫一切还不熟悉,所以……”
“所以你就目无尊卑?”
太后反问,怒不可遏,“你终日纠缠陛下,害得陛下为你罢朝,实为祸水!哀家且尚未追究,你进了寿康宫,竟然连礼都不行,还振振有词!”
慕容歆手指收紧。
她死咬着自己的嘴唇,让她跟仇人道歉致礼,她真的办不到。
两个哑巴侍女赶忙过来,
扶着她强行,行了个大礼,勉强为之。
太后依然没有消气,“芜淑妃,你好歹也是北渊的嫡公主,却偏要媚君惑上,目无尊卑,哀家断不能看着陛下为你所惑。”
跟着,太后当即下令,
“来人,传廷杖。”
“嗻。”
“芜淑妃慕容氏,妖媚惑主,尊卑不分,罚于寿康宫褫衣廷杖,杖三十!”
褫衣廷杖,
便是脱去衣物受刑,是对有罪之人的严惩,羞辱。
慕容歆脸色一变,
太后这是要处罚她,她只得递给侍女眼神,让她们悄悄去养心殿求援。
……
养心殿外。
蓬莱宫的侍女着急的比划半天,
守在外头的季长晖看不明白,知道她们都是哑女,叫人拿了纸笔过来,让她们写下,才知道,原来是芜淑妃被太后惩处,眼下正在寿康宫受刑。
季长晖赶忙拿着笔墨送去殿内。
“陛下,蓬莱宫侍女说,芜淑妃被太后传了褫衣廷杖,这会儿正在寿康宫受刑呢,您要过去吗?”
宁玄礼浏览着容时转送而来的药方。
这些药材都是北渊边境容易获取的,制成解药,难度不大。
他淡淡嗯了声,“罚了多少杖。”
“回陛下,三十杖呢。”
“知道了。”
宁玄礼缓慢起身,寿康宫离养心殿甚远,这个时候就算过去,应该已经行刑完毕了。
他面容焦急的快步跑出养心殿。
蓬莱宫侍女见到陛下,大喜,赶忙跟随御驾返回寿康宫。
因为是褫衣廷杖,
所以芜淑妃的身躯是赤裸的,被打的伤痕累累,人也几乎快昏了过去。
白昭容面露得意。
正迎上男人直视而来的目光,她赶忙低下头去。
慕容歆趴在长板上,昏过去之前看见了一片墨色锦缎衣角,“陛下……”
“歆儿!你如何了?!”
男人解下身上披风,罩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抱起来。
他连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就要抱着她离开寿康宫。
“陛下!”
太后表情严肃的起身,“芜淑妃目无尊卑,理应禁足蓬莱宫!”
宁玄礼却冷淡道,“是朕令她不必行礼,母后责罚芜淑妃,便是在责罚于朕,朕与母后无话可说。”
他说罢便叫人抬了担架来,
将昏过去的芜淑妃放在担架上,抬回了蓬莱宫,许多太医都过来为芜淑妃诊脉,开方,煎药。
此事闹得动静很大。
宫中人人都在议论,听闻太后被气得脸色铁青。
芜淑妃因为身体孱弱本就未曾侍君,这一下子,更将她折磨得不行。
陛下竟然亲自衣不解带的照顾芜淑妃。
更甚至,芜淑妃昏迷不醒,这位从不相信鬼神的帝王亲自爬上高台,向苍天祈求,只求满天神佛能搭救芜淑妃性命。
或许是上天垂怜。
芜淑妃转醒,她恍惚睁开眼时,正撞见男人惊喜含泪的眼神,她哑了嗓子,“陛下……”
“歆儿!”
他激动万分,感谢上苍,“太好了,你醒过来了,上天听见了朕的祈求,成全了朕!”
慕容歆望着他眼下的乌青色。
心中一紧,眼底淌下泪来,“臣妾不值得陛下对我这么好。”
“不,是朕没有保护好你。”
宁玄礼说着解下折扇上的红鱼玉佩,慎重的递给她,“此乃飞鱼令,若朕不在你身边,你拿着此物,可以召唤飞鱼内卫,会有人替朕保护好你。”
慕容歆整个人一僵。
这块红鱼玉佩,精致典雅,果真是飞鱼内卫的信物。
他居然把底牌都直接交给了她。
她眼眶里泪水已停不下来,颤抖着嘴唇,“臣妾……”
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心里激荡,犹如巨浪拍岸,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
……
寿康宫。
太后传了司制房管事过来。
钟司制行礼,“奴婢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你们司制房最近的活儿不少吧。”
太后的声音不怒自威。
钟司制只能老实回答,“启禀太后,陛下旨意,是让司制房做了几样东西送去了蓬莱宫,都是些衣物,软毯之类。”
“嗯,那就再做一样。”
太后平静吩咐,“芜淑妃如此得宠,哀家就赏赐她一对金丝软枕,你要做得精美些。”
“奴婢领旨。”
“素来听说冰蚕丝昂贵,不易得,你便掺合在枕芯里,不要为人察觉。”
钟司制一惊,“冰蚕丝……”
冰蚕丝性质寒凉,伤及肌理,使女子体寒,有避孕之效。
这么说,太后不允许芜淑妃生子?
她赶忙应下,“奴婢明白了,不过眼下芜淑妃身体孱弱,一直没有侍君,太后未雨绸缪……奴婢领命。”
太后略微点头。
正是因为还没有侍君,就已经盛宠到如此地步。
若有来日,岂非……
何况,芜淑妃本就是外邦女子,她根本不可以怀上大祁皇室血脉。
……
养心殿。
鱼九十九回来复命,“启禀陛下,卑职已将解药与药方送去了飞云关,如今飞云关一切如常,平静安定,北渊并未发觉异样,自不敢轻举妄动。”
宁玄礼淡漠的嗯了声。
他拨弄着手里的珠串,平静说道,“还有一件事。”
“陛下需要的药物,卑职已从容时那儿取来。”
鱼九十九递上一块香料,“此乃灵犀,燃之有异香,可以致幻,令人产生幻觉,越想发生什么,即会看见什么。”
“好,你下去吧。”
“卑职告退。”
……
蓬莱宫。
裴今故送来一瓮香料,“恭喜娘娘,陛下特意制了一道灵犀香送给娘娘,望娘娘安枕。”
慕容歆命人接过来。
她眼神犹豫,“裴公公,陛下呢?”
“娘娘跟陛下真是心有灵犀。”
裴今故笑道,“陛下还担心着娘娘是否睡得踏实,娘娘也担忧陛下,芜淑妃娘娘放心,陛下还在议政殿跟诸位大臣谈论国政,稍后便会来蓬莱宫看望娘娘。”
他停顿一下,提醒道。
“娘娘,陛下很喜欢您宫里的酒,等下陛下过来,娘娘不如提前备下吧。”
慕容歆心有犹豫。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提前备酒,但他早已上瘾,是离不开这个的。
这些时日以来,她脑子里无数个念头在打架。
但她知道,她不可能放弃复仇。
慕容歆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公公提点。”
待裴今故离去,
她命人点上了灵犀香,真的是很香甜的气味,原先从没有闻过。
比起冬日踏雪,赏看万紫千红,脚踏暖玉,步步生香,衣绽芙蓉,改写乐谱,共赏夜昙……
如今又多了一件,灵犀香。
慕容歆嗅着灵犀香甘甜的气味,心中不由得涨满了喜悦。
约半个时辰后。
“陛下驾到——”
满室都是灵犀香的味道。
他步调平稳悠然,朗声一笑,“歆儿。”
慕容歆望着朝自己走过来的男人,矜贵从容,沉稳冷静,平日虽有威严,但对着她永远都只有温柔。
她忍不住迎上去。
“陛下,太医说,臣妾的身体,将养得差不多了。”
分明暗示的一句话。
宁玄礼淡笑,“歆儿身子弱,还是再养上一个月,待完全好了,朕才能放心。”
慕容歆摇摇头,垂下眼眸。
这双狭长美丽的狐眸掩藏下许多情绪,急迫,期待,恨意,爱意……
他已经没有一个月了。
不可能再等下去了。
她旋即仰起头,微笑,“臣妾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陛下关怀,臣妾欣喜不已。臣妾愿意将自己完全交给陛下。”
如果一生只有一次的爱恋,
便是这样刻骨铭心。
他付出了这么多,甚至连他自己的性命,都已被她算计了进去。
他已注定会死。
那她又何不为了这个最终的结局,坦然接受自己的心呢。
宁玄礼温柔惊喜,“好。”
床榻之上,轻纱垂下,一对金丝软枕摆在那里,是司制房独有的手艺。
宁玄礼掠过一眼。
飞鱼内卫报过给他,这是太后的手笔,他声色未动。
彼时,灵犀香已越烧越浓。
慕容歆陷入幻觉,躺在床榻上,眼里的泪珠滚落,逐渐蔓延起幸福的笑容。
“……”
宁玄礼站在床侧,俯视着这个女人,他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平静无波的眼里杀意尽显。
……
未央宫。
因为陛下已有多日未曾踏足,外殿的宫人们多少有些懒散。
侍琴好生教育了一顿,
随后进来禀告,“娘娘,陛下跟太后在寿康宫发生了争执,寿康宫传了信儿出来,说太后身体不适,要去热河行宫养病,今个儿下午就离宫了。”
沈青拂还在看书,“嗯。”
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侍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奴婢瞧着,照芜淑妃这样得宠的架势,她有孕是迟早的事,万一她真的有了身孕,地位怕是要跟娘娘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