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斌看出支书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像有什么心事,自己于情于理都不能袖手不管。
更何况,这也是表现自己能力和价值的好机会!
心想:虽说到这儿没多长时间,可支书对我相当不错。
让我住在他家里,还是自己一间屋儿!
支书小儿子也很尊敬他,开口闭口王哥王哥地叫。
还总让他妈,我应该叫大婶儿,天天做这做那!
而且前天,临村大队一块到这儿下乡的几个同学来找他们玩儿,向王斌三人诉说了他们的悲惨遭遇。
他们这才知道自己的命有多好,在这个生产队有多幸福。
还不是因为遇到一个好支书!
想到这儿就跟支书说:“您如果不着急,我先去把锄头送到地里,等收工了咱回家再细说?”
支书一听心里暗喜,这小子上道儿!
是个明白人!
拍拍王斌肩膀说:“你送去就回来找我,告诉你们三队队长,就说我有别的任务交给你去办!……去吧。”
“好嘞!您就擎好吧!”
王斌扛着锄头一溜烟地跑了,他能为支书的事情出把力而感到高兴,哪怕是出个主意!
他的人生信条是:会做人比会做事儿更重要!
给领导做件小事情比他在地里傻干三天重要的多!
支书看着他的背影也很高兴,这小子跟自己小儿子是一类人,不过没有自己儿子那股子狠劲儿!
以后兴许能成点事儿!以后先不管,眼下能不能把坏事儿变好事儿,全靠他了!
按现在钟表说,也就一刻钟,王斌跑得满头大汗的回来了。
见支书仍是背着手在原地等他,赶紧跑过来报道。
还故意使劲喘着粗气,用袖子不停地抹着脑门儿上的汗。
“大叔,我回来了!”
他把称呼从支书,特意改成了大叔!
显得像一家人一样,无形中很自然地拉近了他和支书之间的距离。
而且这么叫完后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本来就应该这么称呼一样。
支书回身看看他,对他的称呼不置可否:“你跑这么急干啥嘛!又不是什么着急的大事儿!要不你进屋先喝口水,擦擦汗去,我在这儿等你?”
“不用了,大叔!您有什么吩咐就直接下命令,保证完成任务!”
他又特意强调了“大叔”的称呼,说着还打立正给支书敬了一个军礼!
“啥命令不命令的……我就是看着你小子有股子机灵劲儿,咱爷儿俩对脾气!反正又不是农忙,地里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陪大叔走走!”
说罢背着手往村子中心走去。
他倒是默认了这个“大叔”的称呼,而村子中心那里是小学的方向。
王斌心里乐开了花!
赶紧上前追上支书,却始终保持着落后半个身位。
支书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王斌家里的情况,王斌答话时上前一步,回答后又退回来半步。
知书达理的样子很是专业!
这让支书自我感觉很舒服,有一种自己是公社大领导的错觉。
对!大领导走路视察工作他见过,秘书和下级跟在领导屁股后头汇报时,就是这个样子!
“大叔!我们得好好感谢您!前天几个同学抽空来找我们玩儿,他们是和我们一起下乡的,就分在咱们公社的其他几个村子。听他们说第一天到这儿就下地干活儿了!”
“也没给他们开欢迎会,几个人都挤在他们村儿老乡家里住,有的七八个人睡在一个炕上!”
“晚上都没法儿翻身!”
“哪儿像我们都有自己的房间,我们都感觉自己不是下乡锻炼来的,倒像是过年来走亲戚的。”
“您是天底下最好的支书!”
“我们能遇到您真是这辈子遇到贵人了!支书我这人实在,我向毛主席保证!不管以后到了哪儿,我王斌都拿您当我亲大叔看待!”
支书背着手昂着头不紧不慢地走着,面带微笑并不打断王斌的恭维。
心想:还是得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啊!事情不管做得好不好,起码别让自己落个骂名。
对这次知青的妥善安排,很是自得!
陈家村和那几个大队的傻老六都咋做的安排?
这多年支书都白干了!
那帮子知青都是肚子里有墨水儿的知识分子,不是村儿里三棍子打不出屁的庄稼汉!
你们得罪他们图个啥?
等王斌一口气说完,支书大气地摆摆手:“这感谢个啥!毛主席说过干部是干啥的?——为人民服务的嘛!”
“你们还都是些孩子,你们就是没长大的人民!大叔更应该为你们服务好,是吧?”
“你们几个离开爹娘,从北京大老远来到这穷地方,心里本来就不舒坦。”
“以后得自力更生、自己养活自己哩!”
“叔儿看你们可怜呐!趁现在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等以后大叔不当支书了,想帮也说不上话喽。”
王斌一愣:“大叔您说什么?您不当支书谁能当?谁有资格当!您这么有能力的人、这么高的觉悟,就应该提到公社去,就是升到市里去我看也应该!”
王斌打抱不平的说道。
“哎……可不能顺嘴胡说!大叔只是那么一说,到了!”
说着伸手一指,已经走到小学大门口了。
王斌抬头一看,好一座破落的小学!
原来的土坯院墙已经塌了大半,变成半人多高的大土堆。
四周长满了荒草,一群小孩儿在那儿你追我赶、跑上跑下地疯玩儿。
跟着支书往里走,也没有一个像样儿的操场。
到处坑坑洼洼,空地上居然还支着一个篮球架子!
不过支架上生满了铁锈,篮板都快烂没了。
仅剩的两三块儿板子上面耷拉着一个铁圈儿,应该就是篮筐吧?
这个姑且叫操场的东边,坐南朝北有三趟土坯房,屋墙比王斌高一头有限!
墙皮子斑驳脱落得很严重,露着里面的土坯,估计房顶上的瓦也是残缺不全。
随支书走到一个教室前,王斌发现教室居然没有窗户,教室门也朽的都是大洞。
依然顽强地树立在那儿,似乎在告诉大家:它只要立着,就永远是个门!
往里一看,根本没有课桌,两三个人共用一个长条凳。
还有几个孩子连长条凳都没有,只能坐在小板凳上,蜷缩成一团,在自己的膝盖上用力的写着!
“村里的娃娃们艰苦啊!再过一个多月天儿就冷了,到时候只能用草帘子把门窗都挡上,教室里黑得瞧不见手指头!”
“没办法呀,那也得坚持学文化!没文化就没有出路啊!”
“可就这,我们村儿还培养出了一个大学生!就去年,张大川考上了你们北京的清华大学。”
“可是给我们全村儿争了口气,我都跟着光荣哩!”
“大叔,这么破的教室,可得加小心呐,万一出点儿危险……里面可都是孩子呀!”
王斌被眼前的一切震惊到了!
他没想到小学能破成这样,村儿里的孩子天天冒着被埋的危险,还在认真地听课写字。
他忽然明白支书为什么心事重重了,他是在担心这些可怜的孩子们。
真是个好支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