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混乱不堪,城内更是乱象丛生。
流民摸黑往前跑,喜悦过后便是焦急。没有多余的力气,连行走都要相互搀扶,或者拄着木棍辅助。
可亲人还不知道分散在城中何处。
黑暗不能视物,没有火把,木柴都是紧缺货。
呼喊,用粗噶的嗓子虚弱呼喊。
然后接连倒下。
只是昏迷,马雷只好用刀轻轻将人拨至一旁。
土路上脚印痕迹浅浅,可车辙印成沟成壑。路面被压瓷实,然后又经踩踏和践磨,最上层覆着一层绵密细土。
触感不同,吃过粗粝沙土流民如遇至宝。蹲下身,掬起一捧又一捧,使劲往嘴里塞。
待有了饱腹感,用衣服包了一包又一包。过了此处,吃完这顿,怕是又得饿上好几日。
虽然县令死了,他们重新恢复了自由身。可经历这么多,他们对前路早就不抱希望。
就算城中还有粮,那也是到不了自己手中,反倒只会死的更快。
还是吃土吧。一般人看不上,自己又不用忍受灼烧煎熬。即使死,肚子也是滚圆的。
“人们胆子是越来越小了。”陆宽目露怜悯,不过也只有怜悯。
明明相隔还很远,可流民听到车轮滚动声就惊慌躲避,仿佛他们是洪水猛兽一般。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马车内,崔婆子和吴婆子合力扒下楚禾的外衣,揉成一团丢出车外。
“我看你这身子是将养不成了。一直没机会熬药,我跟翟老讨了几粒药丸,清洗完后赶紧吃了。”
掀开帘子,借着外面的火光。瞧清楚禾的面色,崔婆子愁眉苦脸地催促。
这孩子吃得倒不少,可就是不长肉。肯定是过于劳累,事事都得她出面。
就算是神仙,怕也是吃不消啊。
“快要进城那会儿可把我吓坏了,还以为城里没多少守卫呢,没想到光是从门口逃出来的就有大几十人。阿禾真的是冒着命救咱们啊。”
胡月红耳朵利,听得崔婆子如此说,不禁跟着垂泪叹服。
自家蒙阿禾姑娘的厚恩,这辈子都还不尽了。只能跟随着,为她当牛做马。
总会有用的上自己的时候。
“这孩子,哪一次出去不是搏命啊......”吴婆子感情内敛。心疼孩子,可说什么都是虚的。
只能默默为楚禾安置好一切琐碎事情 ,让孩子能多点时间休息。
“待安定了,我一定要在家里给阿禾立长生牌。以后有娃儿了就认阿禾姑娘当奶奶!”
又给马雷听到了,然后又是一番拍胸膛信誓旦旦。
“你可闭嘴吧!别打扰阿禾姑娘歇息!”实在是看不下去,陆宽揪着这人耳朵走远了些。
“我认真的!啊……疼疼疼……我家娃儿不叫了,我叫……呀呀呀呀”
“那城墙上挂着的是江皓离吧!他死了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着急出城了?”
没眼看。怕长辈们继续念叨,知道楚禾不想阿奶她们一直担忧,陶雅雯连忙岔开话题。
“你们两个啊......”
崔婆子无奈,不过转念一想,相亲相爱,这样也挺好的。
“还不知道城里是什么情况呢,万一那些衙役霸占了县衙,也搞江皓离那套怕就麻烦了。”
前面的路有些不好走,陶三之解开缰绳拉着马头引路。
女儿说的话也是众人此时想知道的,可这西泽县城势力错综复杂。
除了明面上的两方阵营,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外,说不定还会有其他想浑水摸鱼的人。
“忘记说了,涂松宁就在县衙,帮忙吸引了不少兵力。”
洗手洁面,焚烧消毒,垫吧东西后又喝药。被严密监督着忙活完,楚禾只觉得比大战几回合还要累。
听得陶三之这般说,楚禾这才启动晕乎乎的脑子,将所见简略道出。
“就是说嘛,涂县令是真真儿好人!西泽县有救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不用逃荒了?”
不想深想,众人喜不自胜,今日终于不用夜宿荒郊野岭了。
而西泽县县衙。
战斗刚结束,地面仿佛被油光丹墨泼过,一具具尸体点缀其上,格外相得益彰。
打扫完战场,流民装扮的结队汉子打着火把在砖瓦房里进进出出。
搜查各个角落,收殓弟兄们的尸首,包扎伤口。
同时清点满仓满库的米粮和金银。
“大人,县衙内外已全部清理干净!这蠡贼搜刮的东西库房都堆不下了,竟然还挖了地穴。”
一个地方县衙,可那朴实无华的砖瓦房里暗藏玄机。所囤物资竟然比世家的经代累积还要丰厚数倍,这还只是一小部分。
仅月余而已,其搜刮手段之狠绝彻底,想想便知。
“该会会他了。”
随便坐在地上,涂松宁咬牙拔出手臂上的断刃,药粉刚敷上便被血流冲刷干净。
形容潦草,哪还有当初的清贵姿态。
可时间紧迫。布条胡乱裹住伤口,涂松宁起身遥望西面,随即持剑往外,“二十人带上解药去营救流民,其余人跟我去城门口!”
自家主人如此不爱惜身体,又听得还要亲自去除恶官,随从忙惊慌上前,言辞恳切,“二少爷,属下带人前往即可,您不能再涉险。若您有事,属下无法跟家主交代.....”
“跟上!”涂松宁无视,带风前行,随从只得急急跟上。
“这里怎么这么多草棚子?难不成是城中滞留百姓?还是收容的流民?”
刚出城门地带,稍行数百步,隐隐幢幢的建筑就自地面缓缓铺开。
心中奇怪,逐渐靠近。马车停下,陆宽这才带着马雷小心走进。
“去后面!”陶三之小声提醒陶楚杰,两人悄悄绕后。
“哎呦!”
一声惊呼,众人当即提心。
楚禾睁眼,翻身冲出车厢。
陶雅雯持刀紧跟,胡月红和徐翠珍不甘落后,抱着刀死守车门。
宋大飞和覃远松俩兄弟则火速前往支援,卫灵也从板车上跳下,守在马车后方以防偷袭。
“雷子?”走在最前面的人突然不动,陆宽狐疑,警觉查看周围。
“吓死我了!真他娘的不是人啊!”
擦了一把冷汗,马雷烫脚一样跳起,然后指着脚下骂骂咧咧。
无事发生,陆宽松下心的同时忍不住上前踹了一脚,“再咋咋呼呼,就让翟老给你灌药!”
“哥!真不能怪我啊!你自己瞧!”
陆宽更疑惑,到底是什么?连胆子大的能捅破天的雷子都这副模样。
火把往前一照,陆宽瞳孔一缩,骤然呆立当场。
“这......”
楚禾一众人冲过来,神情瞬间凝固。
是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