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灯结彩,鼓乐齐鸣,今日乃是崔太傅府老夫人的七十寿辰,府内上下一片忙碌,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府门外,车水马龙,宾客盈门。
谢钟情挽着母亲苏氏,谢大郎和崔氏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谢二郎握着剑柄,神色冷淡地跟在父亲身后,几人在府外便遇上了兰陵萧氏众人,两家立即寒暄了几句。
谢钟情缓缓松开母亲的手,朝着萧妤走去,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微笑,与好友打个招呼。然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不经意间瞥见了一个身着黑色长衫的郎君。
男子静静站在那里,宛如一座冰山,散发着冷峻的气息,他面容俊美绝伦,却又似寒霜笼罩般清冷疏离。
长发梳理整齐,头上戴着一顶精致的银镶玉冠,更衬得他气质高雅不凡。内里穿着白色曲领衫,外面一件藏青色交领窄袖上襦,再配上一袭黑色广袖长衫,腰束革带,上面悬挂着一柄宝剑,他就这样静静站立着,周围似乎都弥漫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高冷氛围。
是萧三郎。
原来他已经回来了。
记忆中的萧三郎总是沉默寡言,如今再次相见,他的身影依旧那般挺拔修长,只是比往昔更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此时,萧戟也注意到谢钟情正在注视自己,他目光冷冽,迅速落在她身上,但仅停留了瞬,便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一旁的萧妤见状,赶忙上前拉住谢钟情的手,满脸欣喜道:“钟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呐,你瞧,这是我三兄,他不日前方回到建康,我本还想着找机会跟你好说呢。”
谢钟情闻言,了然地点了点头。
随后,她优雅地向着萧戟施了一礼,轻声道:“见过萧三郎。”
萧戟微微拱手回礼,嗓音低沉而清冷,犹如寒泉滴水之声:“谢女郎多礼。”
言罢便不再多说一句,恢复成冷漠疏离的模样。
萧妤:“……”
呵呵,谢女郎多礼,就这?没了?
萧妤忍不住一个白眼。
亏她费心费力,结果三兄又是这死出。
谢钟情并未再多看萧戟,感觉到人已经转身去了,萧戟才掀起眼睑,轻轻望了人一眼。
此地不是个聊天的好地方,两家人仅说了几句话,一同便进了宅门。
在崔氏仆人的带领下,众人来到宴会厅,此时崔老夫人身着华丽的寿袍,坐在大堂中央,接受着众人的祝福。
满堂皆是前来祝寿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他们送上珍贵的贺礼,琳琅满目,老夫人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姿态得体雍容。
谢氏与萧氏众人也纷纷道贺。
当崔老夫人瞧见谢环夫妇怀中那粉雕玉琢的孩子时,脸上的笑容如春花绽放一般灿烂,简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她哈哈笑着伸手,示意谢环夫妇把孩子抱过来让她好好看看。
夫妻二人见状,连忙小心将孩子递到崔老夫人跟前。
崔氏说着讨好的话:“大母,您看,这两个小家伙可真是机灵得很呢!他们一瞧见您呀,立马就咧开小嘴笑个不停,想必一定是被大母您身上的福气给吸引住喽!”
崔老夫人听了这话,心中更是欢喜不已,笑声愈发爽朗起来,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哈哈,善善善!快让我仔细瞅瞅我的小曾外孙到底长得咋样啦?”
说罢,她便满心欢喜地从谢环手中接过其中一个孩子,轻轻抱入自己怀中,睁大眼睛瞧啊瞧,小孩子适时咯咯笑,惹得老人心花怒放。
低下头用满是皱纹的脸庞,慈爱地蹭了蹭孩子粉嫩的小脸,嘴里还轻声哼唱着古老而动听的摇篮曲,逗弄着怀中这个可爱的小家伙。
崔老夫人年事已高,随着岁月的流逝,她对于儿孙们的疼爱之情却是与日俱增。更何况眼前这两个孩子可是陈郡谢氏下一代的继承人,想到此,老夫人的心里更加乐呵,那份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厢,谢钟情向崔老夫人行过礼后,便被萧妤一把拉住衣袖,朝着花园那边走去。
两人一路穿过曲折蜿蜒的回廊,最终在一池盛开的荷花面前停住了脚步。
刚一站定,萧妤立即打开了话匣子,“钟情,我与你说,我三兄他此次在外游历,一路上见了许多奇闻轶事呢!”
说到这里,萧妤故意停顿了一下,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偷偷瞄了谢钟情一眼。
谢钟情何等聪明伶俐之人,只是这么轻轻一瞥,便立刻明白了萧妤的小心思。
这丫头分明就是想借题发挥,给自己三兄牵红线呢!
谢钟情却无情地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去,“见识再多的奇闻轶事,他也不见得会与旁人说。”
萧妤霎时不说话了。
可不是嘛!
三兄这死木头。
见小姐妹瞬间郁闷下来,谢钟情好笑道:“听闻元安公主去追萧三郎了,不知进展得如何?”
萧戟已经回来了,想来元安公主也是该回来了。
“我三兄说,他并未遇到元安公主。”
其实是,只要一有元安公主靠近的消息,他马不停蹄跑路,绝不给遇上的机会。
“难得元安公主有这份心,可见她对萧三郎感情之深。”谢钟情望着荷花下的锦鲤感慨道。
“可拉倒吧。”萧妤立即开始哐哐吐槽,“别以为我不知晓,她对三兄只是起了征服兴致罢了。我三兄清冷孤傲,不近女色,即便对元安公主也是不加理会,她心有不服,想征服我三兄,让三兄拜倒在她魅力之下,这可不是爱慕。”
谢钟情闻言诧异了瞬,原来竟是如此么?
那元安公主挺有恒心啊,为了征服一个人,花了那么多心思。
萧妤又继续道:“说来元安公主也就敢对我萧氏郎君动手动脚了,你二兄也是个冷淡性子,她却不敢,为何?说到底是你们谢氏门楣太高,嫡脉郎君贵如王孙,她不但得罪人。”
可萧氏并非四大门阀,她自然就可以拿萧三郎逗乐。
谢钟情沉默了会儿,心里也认同萧妤的话,但她谨言慎行,并未对皇家置喙,换了话题道:“既然你三兄回来了,那岂不是元安公主也回来了?”
萧妤点头:“好像是回来了。”
谢钟情戏谑道:“如此说来,你怎还有心思同我聊天,不该去保护你三兄吗?想来一会儿子元安公主来给崔老夫人祝寿,便又缠上你三兄了。”
萧妤一噎,还真有这个可能,然,她懒得去管,嘟喃道:“这是他自个儿的事,自己会处理好。”
连这都处理不好,还得了。
“算了,不说我三兄了,我给你说说最近建康发生的趣闻吧。”
“哦?什么事?”谢钟情挑眉。
萧妤立即兴奋道:“你这数月足不出户,也无心关注庾氏的事,恐怕你尚不知,庾四郎他两月前与赵郡李氏履行婚约,结果你猜怎么着,洞房花烛夜过后,才发现新娘不对!不是原先与庾四郎定下的嫡女,而是一个族中庶女顶替的!哈哈哈哈……还真是搞笑!”
“李氏那嫡女原先对庾四郎也怀爱慕之心的,毕竟庾四郎年少有为,家世要好,长得也俊的郎君,李女郎难免会动心,可惜桓氏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家女郎还没进门,她便已开始摆起了阿家的谱。”
这点谢钟情深有体会,若不是那时庾五郎足够热忱,加之她自己世家比庾氏强上些,桓氏不敢多过分,她才不会忍。
结果庾五郎那所谓的“真心”也抵不过家族施压,让谢钟情的忍让成了笑话,看清了庾危意后,她毫不留情转身离去。
自己家世那么好,阿耶阿母都没舍得打骂她,还想让她嫁去受气?
她又不是疯了。
萧妤继续叭叭,“之前李氏女都忍了,因为她确实爱慕庾四郎,然,这点动心还不至于让她犯傻到陪了自己的一生嫁给一个瘫子,婚期在即是,李氏女哭哭啼啼寻死觅活不肯嫁。”
“而李氏又舍不下庾氏这棵大树,于是便暗暗换了人,庾四郎人常年不在建康,从未见过李氏女,不知晓人换了,直到次日新人拜见桓氏,桓氏才发现人长得不对,那新妇性子也唯唯诺诺,再三盘问下才知换了人,这下可没把庾氏气死。”
“当即跑到李氏质问,李氏推说原先的女郎得了绝症,所以迫不得已换了人,庾氏哪信啊,一直与李氏闹。”
“哎呀呀,以前庾五郎与你有婚约,互相爱慕,偏的,那当家主母要作妖,把好好的亲事做没了,现在赵郡李氏来了这么一出,真是报应不爽。”
“可惜,都已经板上钉钉的事了,就让庾氏气着吧,但同时,赵郡李氏是攀不上庾氏的高枝了,还与庾氏有了嫌隙。”
谢钟情吃了一嘴瓜,已经能想象得出桓氏气急败坏的模样了。
又说了些话,估摸着时辰快到了,两人才携手回到宴会厅。
此时宴会几乎坐满了人,谢钟情目光巡视一圈,找到谢氏女眷的位置,莲步轻移,走到阿母身边落座。
宴会差不多要开始了,珍馐美味摆满了案几,宾客们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断。舞姬们在堂前翩翩起舞,乐师们弹奏着优美的乐曲,为宴会增添了欢乐的气氛。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太子殿下驾到!元安公主驾到!”
闻言,众人纷纷起身跪下高呼:“臣等\/臣妇\/臣女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公主殿下!太子、公主金安!”
太子走进大堂,身着一袭白衣,风度翩翩,手中拿着一幅画卷,“都免礼。”
“谢殿下!”
众人起身落座。
太子右手边是一身红衣张扬的元安公主,左手边是温柔内敛的李韵颜。
崔老夫人在侍女的搀扶下颤巍巍起身,欢喜地看向来人。
太子大步走到老夫人面前,向其深深鞠了一躬,道:“外祖母,孤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是孤为您画的一幅寿桃图,希望您喜欢。”
“善善善。”
崔老夫人接过画卷,打开一看,只见画上的寿桃栩栩如生,她高兴道:“太子有心了,这幅画精妙绝伦,老身甚是喜爱。”
太子微微一笑,道:“外祖母过奖了,这是外孙应该做的。”
而元安公主在老夫人面前也收敛了性子,乖乖同她道贺:“外祖母福寿安康,这是本宫在外游历时,偶然得到一株红珊瑚,望外祖母您老人家喜欢。”
话落,她挥手示意宫人将东西抬上来。
只见那一树红珊瑚通体晶莹剔透,宛如鲜血般艳丽夺目,下面玉台还雕刻着精美的鲤鱼跃龙门图案,栩栩如生。
众宾客见此宝物,皆惊叹不已,纷纷赞道:“此红珊瑚真是世间罕有,公主真是有心了!”
“然也然也,看来公主此行收获颇丰。”
“如此稀罕之物,我亦是第一次见呐!”
老夫人更是喜笑颜开,眼中满是欣喜之色,抬手示意宫人将东西抬进些,她仔细欣赏了下,感慨道:“这红珊瑚如此华美,想必是公主费心寻来的,真是难得。”
元安公主笑道:“外祖母喜欢就成,这红珊瑚是本宫特意为您寻来的,希望能为您的寿辰增添几分喜庆。”
老夫人感动不已,拉着元安公主的手,和蔼道:“还是老身的明月孝顺,有你这样的外孙女,是外祖母的福气。”
崔琅崔琊在自己席位上无语,觉得元安公主在祖母甚是会装乖。
随后,崔老夫人又拉着元安公主问东问西,“明月,你出门在外这般久,都去了哪儿?”
“明月,你此行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老身上乖乖哟,看看,看看人的瘦了,莫不是在外风餐露宿,吃了苦?”
元安公主笑嘻嘻地一一作答,让外祖母放心。
此时,大厅内弥漫着欢乐的气氛,众人都沉浸在这美好的时刻中。
与崔老夫人寒暄几句,元安公主坐上自己的位置,眼睛开始往男席那么转悠,寻找萧三郎的身影。
果不其然,在看到高冷的生萧三郎后她眼睛一亮。
谢钟情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便知,元安公主对萧三郎也不仅仅是征服欲那么简单,肯定也是有几分真心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