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岁的洛在水正在和一脸气定神闲喝茶的楚夜漓大眼瞪小眼。
时明拿出一盘点心招待他们。
“这小孩儿你从哪儿捡的?”
洛在水实在是好奇,他这么大点儿怎么就把那小孩儿带上闲云峰了。
楚夜漓咽下一口点心:“薛家的。”
时明不解:“薛家的怎么带上闲云峰了?”
楚夜漓看着不远处被一群长老围观的薛信:“再不走,他会死。”
洛在水不懂世家子弟的处境,但她看着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孩儿着实很心疼。
楚夜漓又补充了一句:“他娘走了。”
闲云峰的是一群烂好人,他的处境,他的天赋能保证他留在闲云峰,楚夜漓笃定闲云峰会收留薛信,这样也算还了薛信的一份人情,虽然这人情也有算计的成分在。
但是楚夜漓并不想薛信死,他见惯了各类世家子弟,薛信不一样,薛信应该做闲云峰的野鹤,而不是死于世家子弟的斗争中。
闲云峰的几位长老确实有收薛信为徒的打算,但他的去处却有了争议。
“要不跟我学剑,虽然现在身子骨差了些,但也是个剑修的好苗子。”
“我看不如同我炼器,这小孩儿看着聪明,应该有很多点子。”
“不行不行,不如跟我画符,平心静气。”
“行了行了,你们别争了,薛信,你想学什么?”
最后还是闲云峰的宗主出来主持大局,决定看薛信本人的意思。
薛信没想到闲云峰真的会收留他,并且有收他做亲传弟子的打算,怔了一瞬,目光随即转为平静。
“我想学医。”
他的语气很平静,似乎早有打算,闲云峰的医修长老只有一位,那便是陆达。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陆达,陆达也没想到收徒这事会落到他身上。
“学医?学医好啊……”
陆达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胡乱说了一阵,忽然问道:“你为何想学医?”
薛信面容平静:“我想救人。”
在这平静的面容下,陆达读出了一种说不明的情绪。
薛信跪在陆达跟前,额头抵地:“求陆长老收我为徒。”
闲云峰是他最好的去处,他探听过,这里是传统的宗门,没有与世家子弟那么多纠纷,但他多了一分贪心,他想学医,若是陆达不答应,那他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陆达有些动容,他本没有收徒的打算,但是他莫名觉得自己和他有着不浅的缘分。
谢景凑近了些:“我刚刚算了一下,这孩子和你有师徒缘,错了他,可再就没有徒弟让你收了,现在可就你没有徒弟了。”
谢景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陆达没有听进去多少,他在犹豫,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收徒。
薛信跪在地上不动,陆达也僵着。
“这是新来的小师弟吗?”
纪云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一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明媚的笑容闯入他的眼眸。
“跪着做什么,闲云峰可不兴这些。”
她一个小辈当着长辈的面将人拉起,其余人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纪云看出了陆达的犹豫:“陆师伯,你应该觉得这么收徒有些草率吧,要不这样,你考考他,若是在医学上有天赋,就收他为徒,若是没有,这小师弟再考虑考虑别的,如何?”
几句话,为陆达的犹豫找好了理由,又为薛信找好了退路。
“好。”
陆达随意挑了几个问题抛了出去,薛信几乎答的非常完美,陆达暗自惊叹,是个当医修的苗子。
“平日里可是看过医书?”
薛信垂下眸子:“母亲带我看过一些。”
如此年纪,能知道这么多,绝不是只看过一些那么简单。
“如此,那我便收你为徒。”
薛信最终留在了闲云峰。
楚夜漓留了一会儿也辞行了,临别前,他看向薛信:“恭喜你,脱离苦海。”
薛信神情淡淡的,郑重道:“多谢。”
洛在水总觉得这个小师弟有点可怜,他总是孤孤单单的,和陆师伯也说不上亲近。
“师弟,你吃不吃灵果?”
“师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修炼?”
“师弟,你……”
薛信的到来让洛在水生出几分责任感,现在她不是闲云峰最小的了,她有责任与义务爱护师弟。
薛信则是表现的很冷淡,这个师姐,还有大师姐,都好吵。
这是他在闲云峰过的第一个年,四处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氛围,只有他一人与这里格格不入。
年夜饭后,闲云峰的长老都喝的醉醺醺的,小辈们也在攀谈,薛信觉得有点闷的慌,便一个人踩着雪走到了后山。
闲云峰很幸福,但他从未拥有过幸福,所以也不敢触碰这份幸福。
他呼出一口白气,继续向前。
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滚了下去,撞到了一棵梅树上。
“嘶……”
薛信倒吸一口凉气,腿部传来的痛感让泪水在眼眶内直打转儿。
这儿没有外人,他可以肆意流出自己的泪水。
娘亲,我好想你……
应该没人会注意到他的离开,他靠在梅树上,思绪放空。
如果跟着娘亲一起离开的话……
“阿信——阿信——”
“师弟——”
有人在唤他,是那两位烦人的师姐。
薛信并不想吭声,风雪夹杂着泪水打湿了他的面庞。
“他在那儿!”
洛在水提着灯,身后跟着时明和纪云,她们是跟着脚印找来的。
“薛信!”
洛在水一急,脚下一滑,时明没来得及抓住她,她就滚到了薛信跟前。
她白着脸,扯着嘴角道:“师弟,你没事吧。”
薛信莫名有些动容。
“在水——”
上面的两人连忙赶了下来。
“没事吧。”
洛在水疼得直冒泪花:“没事。”
纪云重新点亮灯笼,看见了一旁同样可怜巴巴的薛信,叹了口气,将人背起。
时明同样背起洛在水,四人踩着雪,一深一浅的往回走。
洛在水趴在时明身上也不老实:“师弟你走那么早干什么,师父他们还没发压祟钱呢,还有我们都准备了新年礼物,还好我们出来找你了,不然这大冷天的,你一定会生病的。”
薛信同样趴在纪云的背上不说话,过了半晌才闷声道:“对不起。”
是他给师姐添麻烦了。
纪云将他往上背了一些:“对不起什么,要怪就怪这雪,挨着我们师弟散步了,真的是,还害小师妹也跟着受伤了。”
时明附和着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等到他们回去,谢景等人酒也醒的差不多了,一看他们四个,两个瘸了腿直接慌了神。
薛信躺在床上,陆达在一旁给他包扎。
“师父,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谢景安顿好一旁的洛在水:“有啥对不起的,我看就是后山太久没打理了,改明儿我们去把山道改一改,小孩儿们也爱在那边玩儿。”
薛信就在他们絮絮叨叨讨论着如何打理后山中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他的枕头前多了好几包红纸包着的压祟钱,桌上还有一堆奇奇怪怪的小东西。
他拿起其中一包,莫名觉得这压祟钱沉甸甸的,他的心也沉甸甸的。
往年,只有娘亲给过他压祟钱。
岁岁平,岁岁安,岁岁平安。
他将红包放在自己胸前。
放心吧,娘亲,我有新的家人了,他们都很好。
如果可以,我想一辈子陪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