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羞于承认——
我的哥哥沈藏锋,我的堂兄沈平安,是困住我的噩梦之一。
扇在脸上的耳挂,踹在心口的脚印,藏在枕边的毒蛇,那两年,我一直相信他是冲着我的性命下手的。
可沈藏锋说:他未曾真正恨过我。
沈藏锋的表情竟十分真诚。
我刚要开口,沈藏锋又摇摇头道:
“妹妹你不信,是吗?我自己都不信。”
“我信。”
他讶然抬头,看着我,我幽幽地直视沈藏锋:
“平白拿了旁人的东西,怎么能心安呢?你,和你爹认定,只要我在沈家一日,便会成为你接管沈家的障碍。”
“所以,我那大伯父,想方设法要杀了我,你也一样。”
“所以,哥哥,你沦落到今日的下场,不冤。”
“时至今日,你有没有想通,究竟哪里输给了我?”
这时,沈藏锋哭着哭着又笑了,笑得更疯了:
“我没有输,那老东西,最终还不是放弃了你这个女儿?他要把家产交到我儿子手上,沈藏拙呀,沈藏拙,枉费你机关算尽,徒劳一场空。”
“3年前我就说过,你出身高贵如何?你棋里棋外赢了我,又如何?你脑子比我聪明,下手比我狠辣,可你是个女人”
“这世道便是如此,你是女子,牌位不能入宗祠,功绩不能被记载。”
“沈家祖宗,是不会承认你的。”
“最终,沈家家业还不是落到我儿子手里了?沈藏拙呀沈藏拙,你瞧瞧你多可悲,那老东西放弃了我,同样放弃了你。”
“他宁可把财产交到一个毛孩子手里。”
“哈哈哈,哈哈哈……”
蓬头垢面的沈藏锋,忽然亢奋极了,他双手死死抵住牢门,从两根柱子缝隙中间,挤出一张嚣张的脸,时至今日,他终于找出一件可以嘲笑我的事了。
可我表情冷静得不像话,继续幽幽地盯着沈藏锋,良久,才开口:
“哥哥,我也一样,只是很讨厌你,却不恨你。”
沈藏锋瞪大了眼睛:“你——”
我袖子里掉下一柄匕首,滑到掌心,出手快如闪电,刺穿了他的心脏,看着他难以置信的表情,我冷冷开口:
“可你挡了我的路了。”
我这一刀,命中他心脏,他脸色渐渐转白,根本没有逃生的余地,在他意识渐渐模糊时,我继续开口:
“你活着一日,就挡了我的路,哥哥,你累了,好好睡吧。”
“你说得对,爹爹宁愿把财产交给你儿子,是因为我爹低估了我的心狠手辣,不敢相信我会真的要了你的性命,或者,你儿子的性命。”
在沈藏锋彻底断气那一刻,我告诉他:
“你放心,你死了,我不会动你儿子的性命,只要他安分守己,会保他一世富贵。”
……。
郑知南找到我时,我安安静静蹲在监狱门口,就这么乖乖巧巧的盯着里头的人,尸体慢慢变得冰冷,来监狱前,我打发了一切闲杂人等。
郑知南用温暖的掌心,罩在我头顶上,良久。
然后,走进牢房,砍下沈藏锋的头颅,用匣子装好,递给我。
我接过匣子的那一刻,心情分外沉重,笑得极为难看。
“怎么了?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想要他的命吗。”
郑知南握住我冰冷的手,直到他拿走我手中匕首的那一刻,我才终于恢复点暖意:“郑知南,我们本该是家人,再不济,也是亲人,结果闹成这样,你死我活。”
我幽幽吐了口气:
“当真是,难看极了。”
……。
当沈藏锋的头颅,展现在我爹面前时,我爹的脸,刷地一下白了,老泪纵横起来,他痛苦尖叫起来:
“峰儿。”
然后,冲过来一个耳挂扇过来,我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忽然被打,手一个不稳,把装着沈藏锋头颅的盒子甩出去,沈藏锋的头颅,就这么圆滚滚的掉下来,滚到那十几个糟老头子面前。
为首的那位叔公,嗷地一嗓子,吓晕了过去。
剩余的那些人,挤作一团,吓得瑟瑟发抖。
我爹哆哆嗦嗦,看了一眼地上的头颅,抬起头,死死盯着我的,毕竟是养了十几年的儿子,怎么会没有真感情呢?声嘶力竭,指着鼻子骂:
“你疯了,他是你哥。”
我抬起手,慢慢擦干嘴角的血,露出一丝狰狞的笑:
“爹,你说什么呢?你不会以为哥哥是我杀的吧,杀人犯法好嘛,我昨日去探望哥哥时,他已经自尽了,临终前还写下遗书,让我把他的头颅带到沈家,带到沈氏祠堂,带过来给你好好瞧瞧。”
“爹,我哥哥让我问问你,为什么平白让他做了一场黄粱梦,为何他陷进监狱,你却捞不出他,为何明明已经选择了他当接班人,还要想方设法,用沈家财产补偿自己的亲女儿?”
“爹爹,哥哥说,自己曾经夜读史书,有位枭雄曾经说过,做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你从一开始,既打算立他为家主,就不该三心二意,拿女儿做他的磨刀石。”
“可惜了,哥哥的遗书被我烧了。”
我最后那句话说完,我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眼神,盯着我瞧,却怎么也瞧不明白。
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何自己捧在掌心里惯了整整5年的好女儿,何时起,变得这么心狠手辣,残酷歹毒?
即使——
所有人都清楚,沈藏锋就是死在我手里,可我爹会为了一个养子,去衙门状告自己的亲生女儿吗?如今的衙门,怕已经是我说了算。
何况,那一群早已吓得战战兢兢,哆哆嗦嗦的糟老头子,他们原本护着沈藏锋,只是为了能捞好处,在监狱这些日子,也该清楚,这江南如今谁当家做主。
打过我一巴掌后,我爹那一股愤懑,终于平息了些许,他慢慢平静下来。
我却用冷酷的眼神,慢慢扫了一眼我那小侄子,然后,冷冷开口:
“爹,是不是只有沈家男丁,都死绝了,你才会考虑你的女儿?”
说罢,我的眼神,又慢慢扫向那一群瑟瑟发抖糟老头子身上。
我自然不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可也要让我爹明白,我既然敢杀一个沈藏锋,那么,无论我爹今后再从哪个旁支挑选继承人,我都有胆子废了他们。
这时,我忽然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爹,再次开口:
“爹,你不是说,只要你在沈家族谱一日,我就不能得到沈家吗?那现在,我告诉你——”
“你被踢出沈家族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