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
林中。
应以安毫无倦意,异常清醒地坐在营帐内,显然,她在等辛允那边传来的消息。
“嗯昂,嗯昂——”
一声驴叫突兀地打破了夜的沉静。
不远处,一点微弱亮光摇曳闪烁,只见一位头戴斗笠的驴夫坐在驴车前端,手中缰绳紧握,驴车后坐着一位道士,那人身着道袍,手持浮尘,浮尘在空中有气无力地挥舞着,像是在驱赶蚊虫,而应以安所处之地,恰是通往村子的必经之路。
“前面是何人挡路?”那头戴斗笠的驴夫高声呼喊,声音里透着几分恼怒与疑惑。
这条路他熟稔于心,往来无数次皆畅通无阻,偏生今夜遇着这等状况,有人竟在路中安营扎寨,将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驴车再难行进分毫。
就连坐在驴车后面的道士,也按捺不住,拂袖起身,迈着方步下了车,面色阴沉,上前几步,质问道:“知道我是谁吗?敢拦我的路?”
那话语中,是自恃身份的骄矜,仿若其名号便能震退一切阻碍,令这挡路之人乖乖避让。
此时。
营帐外的两名影卫迅速反应,举起手中的火把,应以安自帐中稳步踏出,步伐不疾不徐,透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信手抽出影卫腰间的佩剑,随着她的前行,剑尖在地上拖拉,划出一道深深痕迹。
“曹识,朕瞧你生活过得甚是滋润,怕是忘了你自己该做什么事了。”
“……陛、陛下。”
曹识借着火把的光亮,看清了应以安的面容,刹那间,惊慌失措之色浮于脸上,大脑似被惊得一片空白,一时间竟呆愣原地,不知所措。
站在一旁的驴夫,本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得有些懵怔,他常年奔波于这条道路,哪曾见过这般架势。
此前还满心愤懑地叫嚷着被人挡了路,却听到曹识口口声声唤着“陛下”,又那般恭敬惶恐的模样,虽不曾见过应以安,更不知晓她是皇帝,但也瞬间明了眼前之人身份非凡。
当下。
驴夫那原本因赶路而疲惫的双腿一软,赶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身子伏低,脑袋紧紧贴着地面,不敢有任何不敬之举,暗自揣测着自己方才的叫嚷是否已然触怒了这位贵人。
曹识目光触及应以安手中那剑,顿时打了个寒颤,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双膝一软,扑通跪地,额头如捣蒜般连连叩首,语无伦次地说道,“草民曹识拜见陛下,陛下对草民的大恩大德,草民永生永世记在心中,只是、只是时机还未到……”
突然,他像是记起了什么紧要之事,手臂猛地一缩,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刺向身旁的驴夫。
瞬间,匕首狠狠刺入驴夫的心脏。
“你、你……”
一刀,两刀,三刀。
“莫怪我。”
“……”
驴夫瞪大了双眼,脸上满是痛苦与惊愕,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却也无力回天,身体摇晃几下后倒地,鲜血在地上蔓延开来,与夜色融为一体。
在这等关乎秘密的情形下,应以安自是不会允许无关之人知晓太多,即便曹识未抢先出手,其身旁那些对应以安忠心耿耿的影卫也定会果断动手。
曹识这一番举动,实是心思缜密,他深知谈论之事隐秘且关键,多一人知晓便多一分风险,提前下手杀了驴夫,既能向应以安表明自己的忠心与果决,得以继续在其麾下效力,又能在敛财堂那边维持住自己的地位,继续暗中敛财。
两边都不耽误,妄图以此在这复杂诡谲的局势里为自己谋得一条安稳的后路。
“陛下恕罪,草民只是怕这贱民的血,有辱陛下双手,故而方才斗胆行事。”曹识满脸谄媚地奉承道,他跪在地上,脑袋深深埋着,声音带着讨好的颤音,仿佛这般做就能将自己方才那番心思全然掩盖,让应以安只看到他这份对皇帝的‘赤胆忠心’。
还未等应以安言语,一道黑影自营帐内疾掠而出,将一张低矮木桌放置在众人眼前,紧接着,又有两名影卫如鬼魅般闪现,曹识只觉眼前一花,双臂便被这两名影卫铁钳般的大手牢牢擒住。
“陛下!陛下!草民还不想死,陛下,留草民一条小命!”
本能地想要反抗,然而那双手臂上传来的力量,让他的挣扎显得如此无力,那两名影卫将曹识强行架至桌前,曹识的双脚在地上慌乱地蹬踏,却无法阻止身体的前冲之势。
‘砰’的一声闷响,曹识的左手手掌被狠狠地按压在桌面上,他的五指被迫张开,掌心紧贴着桌面的纹理,那清晰的触感让他心底涌起无尽恐惧。
曹识惊恐地望向应以安,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落,滴落在桌面,溅起微小的水花,“陛下!陛下!草民还有能利用的地方,求陛下留草民一条小命!陛下……”
“朕命你找寻的账册,你却迟迟未能呈上,朕继而令你寻那名册,你依旧毫无所获,拖了一年又一年,你的指头少了一根又一根。”
她边说边缓缓踱步上前,“你且好好数数,如今你那左手,还余下几根可供朕来砍的?莫非要等到仅存一颗脑袋在肩头摇晃时,才肯将东西交出来?”
言罢,应以安身形陡然一动,挥下手中长剑。
“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剑光闪过,曹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啊——!陛下,陛下……”
左手中指应声而断,鲜血瞬间染红了桌面,此时的曹识,左手仅剩下小拇指与无名指在颤抖。
应以安却丝毫未为所动,面无表情地将染血的长剑顺势一架,冰冷的剑刃紧紧贴在曹识那颤抖不止的脖颈上,只需轻轻一抹,便能取其性命。
“你这种人,非得放点血,才会长记性。”
眼神中透着毫不留情的决绝,猛地抬起右脚,狠狠踩在曹识受伤的左手手指头上。
“啊——!”曹识顿时发出一声更为惨烈的嚎叫,仿佛灵魂都要被这剧痛撕裂,随着这一脚落下,鲜血如汹涌的洪流,汩汩而出,将周遭染成一片刺目的血红。
他涕泪横流,身体在剧痛中剧烈抽搐着,却因影卫的按压而无法挣脱,只能拼尽全力求饶,那凄惨哀求声在林中回荡,“陛下、陛下,您看在草民曾经帮过您的份上,饶过……饶草民一条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