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江家来了很多客人,拜年的同时也主要看望生病的江父。
迎来送往的,等家里回归清静,就到了这个点。
江璟灏已经算不清兑三这一天悄悄问了自己多少回“我妈回信息了吗”。
每次得到的否定答案的时候,这孩子都无比失落。
他猜不透这孩子心里想表达什么,如果换作是他,根本不打算告诉凌桑放烟花这件事。
这不是平白让她更添失落吗?
兑三在跟江家其乐融融,独留她一个人在外地过年,对比之下,更显凄凉。
“太忙了,没顾上,妈妈现在还没下班呢。”
凌桑当然不会回复,那是江璟灏的微信账号。
他们之间并不是能闲话的关系,她自知没有什么资格聊天。
虽然江璟灏从未这么要求过。
“是她没回,不是我删了。”江璟灏一副沉冤得雪的表情,“这下可以下楼吃饭了吗?”
“兑三不可以哦,不能闹别扭。”三言两语中,凌桑大概知道现在的处境。
“你为什么要删呢?你们的聊天记录你为什么要删呢?错的是你,不是我不听话,你跟她讲。”
兑三不为所动,反而伸手拉住江璟灏的衣领,更拉近自己和手机的距离。
凌桑通过镜头里画面激烈的晃动可以猜想到儿子此刻的愤怒与焦急。
“我微信内存过满,所以习惯性删掉一些聊天记录。
兑三以为我没按照他的要求给你发视频,找你对峙。”
“好啦,不要生气,妈妈真的收到了,新闻也有看到,谢谢儿子跟我分享。
都这么晚了,快去吃饭吧,不然睡前消化不好。”
“小江总真的很过分!”
“好好好,对不起。”江璟灏服软,“是我考虑不周,我道歉。现在真相大白了,可以还我清白了吧?”
“你保证,以后再也不删我妈妈的消息。”
“行,我保证。可以吃饭了吗?爷爷那么大年纪一直等你,你也不忍心吧?”
好说歹说,兑三才挂断电话,等到凌桑回到办公室,大家都已经下班离开。
在相隔遥远的两地,即便是相同时间下,也仿佛身处不同时空,有强烈的割裂感和虚无感。
这让凌桑觉得跟儿子的通话是不真实的。
京安比崇海的夜似乎更深些,在寂静漆黑的房间里,尤为明显。
凌桑懒得开灯,借着窗外路灯的光找到工位,开始认真翻看白天江璟灏发来的烟花视频。
最终停留在儿子撅着屁股趴在玻璃上,随着一次次夜空炸开的烟花“哇”“哇”赞叹的视频上,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看一次笑一次。
她觉得这次回来,京安这座城市在自己眼里变得有些不同,每一条街都是熟悉的,可每一天都不很自在。
七年,不算在学校的日子,她在京安生活工作了七年,却被短短三个月的分别重塑成格格不入的外人。
不是京安不够包容接纳,是她变了。明明上次回来京安出差,并没有这种感觉。
导师发给她的申请表格还在抽屉里,她还有时间反悔,可是她知道,她的人生,似乎不能和儿子分开很远很远了。
尤其这种分离的讯号越来越强烈的时候,那种想要抓住孩子的欲望也会随之越来越强烈。
她最近常常会想,如果真的在江璟灏第一次见到兑三时,就不管不顾让他把孩子带走。
也许还能像最开始想的那样,接受身边再也没有儿子的事实。
三个月以来,时时刻刻内心都要忍受若即若离的纠结。
看着孩子每每惊慌失措,她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说不定为了能留在儿子身边,什么低声下气的事都可以做。
心软总是出现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
当初不对江璟灏心软,就不会爱上他,再发生什么,都要好过得多。
手机备忘录弹出提醒,凌桑收回思绪,按照提示信息写的那样给父母打电话:
“爸妈,过年好。”
“嗓子怎么了?”凌妈妈第一句就听出她声音里的不对劲。
“有点上火,太干了,喝水少。”
“早上兑三给我打电话了,偷偷背着人打的。”
凌妈妈满是心疼,“你说说难道我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给外公外婆拜年这么见不得人!”
“你明明就知道大家都很敏感,何必计较呢?”
“我替我大孙子委屈!”
“别委屈,人家每天满汉全席吃着,委屈啥呀!多为孩子的将来想想就不委屈了。”
凌桑宽慰道,然后想要回归正题,略显犹豫地抠着办公桌上的键盘,“我今年回不去了,后天扫墓不用等我。”
“工作忙就别惦记了,你妹妹不会计较。”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凌桑强扯嘴角笑笑。
“他们家……”凌妈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但随即又忍住了。
不过凌桑还是敏锐地理解了母亲的意思:
“没听兑三说,也许会去,但不会带着兑三吧。
我想江璟灏还不愿意把这件事告诉兑三。”
江璟灏确实不愿意把“这件事”告诉兑三,但并没有隐瞒扫墓的事实。
以至于兑三还以为,江家这是庄重的大家族式祭奠扫墓。
江璟鸿的墓地离当初的度假村并不算远,十公里左右。
每年春节江家去扫墓后都会到度假村歇息一天,主要是款待同行的亲戚朋友们。
现在的度假村,除了b区那块伤心地,其他均已开始运行,气宇不凡。
不过,随着江璟鸿去世的时间越久,会在春节期间扫墓的日子还来祭奠的亲友越来越少。
去年就没安排温泉休闲,只是简单吃了顿饭。
今年原打算也是简单吃顿饭,但考虑到还有兑三……
江璟灏想了个法子,麻烦方翊夫带孩子直接去休闲区游玩,等到其他人扫墓结束,再去会合。
兑三没有泡过温泉,他很抗拒。
这水的温度比洗澡水高很多,水池又大又深,说什么都不肯下水。
方翊夫没办法,就只能陪着他坐在休闲区吃东西、玩游戏。
独留眼睛在云雾缭绕的温泉池流连忘返。
“小闫阿姨没跟你一起来?”兑三用小勺挖着一个猕猴桃,跟方翊夫闲聊。
“她恨死小江总了,怎么会来?而且她回老家了,不在崇海,不然我今天也来不了。”
“小江总要是知道你女朋友是小闫阿姨会不会生气?”
“那要看这个‘知道’的时机了。”方翊夫故作神秘地叉起一块西瓜。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