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学子静悄悄的，一时间都不敢向前。
“...”
‘若离’看场面冷了下来，忍不住叹了口气。
教学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怎么现在没人回答老夫了？”章越质疑道。
这时，那个带头的学子低头嘟囔了一句，“学生就是不明白，哪有女子读书的...待在家里绣绣花，练练琴不好吗？”
章越拉过一把檀木椅，坐下点头，“接着说。”
学子胆子大了起来，“夫子，她们读书又不用参加科考，学了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把学堂名额留给其他子弟...”
人群中有不少人附和着点头。
章越锐利的目光环顾四周，摸着山羊胡，“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学子们点头。
窗边的姑娘们纷纷看向彼此，眸子里有些彷徨和失落。
章越慢慢站了起来，目光接触到‘若离’的视线，点了一下头，面向诸位学子，神情严肃，“这么说来，你们读书就只是为了科考，在朝为官？”
角落里有学子摇了摇头，“...那也不尽然。”
还未说完，就被旁边的学子示意住嘴。
章越抬头示意他说完，“接着说，你来这个学堂是为了什么？”
吴乘风接触到其他学子威胁的目光，瑟缩了下，低声道：“学生...学生志不在科考，学生对经商很感兴趣，家族长老派了兄弟姐妹想要投到夫子门下，但筛选后...只有学生留了下来...”
“...”
若垣悄摸摸的扫了‘若离’一眼，耳语道：“...你筛选的。”
‘若离’摸了摸鼻头，“总要有几个例外才好。”
学子中一阵乱哄哄的，章越拿着戒尺拍了拍讲桌，“肃静！”
他望着台下的男女学子。
“都坐下。”
一众学子们纷纷找个位置坐下。
“今日，老夫也明白的告诉你们，建立这个学堂的是若大人，第一次在世家里筛选子弟的也是他！若非他恳求圣上建立男女学堂，再三邀请老夫当主讲师，你们连进学堂的资格都没有...”
此话一出，学子们面色有些惨白。
老夫子说的没错。
若非是为了建立男女学堂，老夫子绝对不可能出山，他们也不可能成为夫子门下学生...
他们朝着若离的方向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谢先生！”在这个学堂里，只有先生与学子，他们来之前，很清楚学堂里的规定。
“我且问你们，你们说女子读书无用，那便是认同无才便是德了？”
“这...”堂下的学生纷纷对视一眼，点头也不是，摇头更不是，“还望先生赐教...”
“真觉得上了几年书塾，就能轻易下结论了么？难道之前的夫子们也曾是这样教导的你们？”章越吹着胡子嗤笑一声。
学子们纷纷摇了摇头。
章越走下讲书的高台，穿梭在学子座位中间...
“不管是不是，今日，老夫便重新教导你们，这句话完整的意思...是男子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然则为人，皆不可以不学，岂男女之有异哉？”
学堂里讲的热火朝天。
众人不知道，拐角处一人执扇，正津津有味的听着这场辨证延续古今的守规。
“老夫问一句，有多少学子知晓，有的女子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
世家子弟们摇了摇头，“...一个不知。”
啧...
...
“作为使臣持节云中的奇女子冯夫人，出使周边诸国，以一己之力促进西域三十六国边境百姓安定数十年，你们可知晓？”章越问道。
学子们有的点头有的摇头。
“巾帼医家第一人义妁（shuo），一代名医悬壶济世，医术极为精湛，女子之身苦学医术，成为前朝历史上第一位女国医！你们可知晓？”
“精通天文算术的邓太后...”
“一人可抵十万雄兵的土司之女...”
“...”
“...男子能识文断字，女子也可深明大义，不外如是！可这些巾帼，你们皆不知晓...”
老夫子在讲堂上抑扬顿挫，台下学子们羞愧难当。
女学子们激动地搓着手绢，心里暗叹着也要做那奇女子...
“如果你们也同前人一样，不承认女子的才情，只相信簪花、云髻、水袖、莲步、织锦、绣花、生孩子...认为只有如所说那样，长为人妻，老为人母。那即便你们读了书，有了学识，也是德不配位之人...”
“如果一个人的德不行，才学再高也只是祸害，唯才是举是如此。”章越望着台下的世家子弟，“为了科考而科考，同样也是如此。”
...
“学生受教！”堂下的学子们满脸通红，但眼眸中夹杂着一些前所未有的认真。
‘若离’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渴望知识的眼神，无论哪个时代，教书育人永远是国之未来啊...
章越满意的点点头。
“女子无才便是德里面的‘无’和‘德’字，有谁知道什么意思？”他开始抛出一个个问题。
一名女学子站起来含羞答道：“‘无’是不显露才干的意思...”
老夫子脸上露出微笑，赞赏道：“不错！”
“它指的是虽然有才华，却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厉害，仍然抱有谦逊的态度，这样的人才具备真正高尚的德行...这句话皆适用于男女。”
‘若离’看着学堂里学子聚精会神的一幕，嘴角渐渐扬起笑意。
...真不愧是老夫子。
“而德...乃是德为先，文为次...无论男子、女子，做人的第一要务是养德，有了德，才是育才，如此德才兼备方为上品...”
“若是有同样能够接触学识的机会，老夫相信，女子必定会是一位既能料理家事，又能与夫君‘镜槛邀题，灯窗助读’的妻子...到那时，你们若再说女子读书无用，才是真的愚人之词！”
“多谢夫子教诲！”
“今日学堂发生的争执老夫不允许再有第二次，请诸位谨记...”
“是，学生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