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的激动,让他身上的伤口崩裂,鲜血无声无息流出。
爱丽丝尝试说服他:“你先冷静下来,光喊是不会解决事情的……”
可詹姆斯已经把爱丽丝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死活不肯安静。这满脸血污鼻涕眼泪的老头还在爱丽丝给他解绳子的时候,企图来抓爱丽丝的袖子,凭空增加了救援难度。
啪啪——
两巴掌下去后,世界清静了。
爱丽丝像是翻五花肉一样,把詹姆斯翻了翻。
“很多深浅不一的割伤,痕迹的新旧程度也不同。”
“你被断断续续割了一晚上?”
提到这点,原本老实下来的詹姆斯眼中充斥起了恐惧,身子也颤抖起来。
“说话。”
爱丽丝加重语气。
詹姆斯畏惧瞧眼她的手,咽着口水讲述起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我带着杰克来画室。结果刚进来,他就用不知什么时候攥在手里的烟灰缸狠狠打在了我的后脑。”
“我没晕,只是一下子被砸倒在地板上,动都动不了。他把我嘴巴塞上,开始用刀……”
詹姆斯提到这里,几乎快哭出来,
“我错了,坏孩子就是个恶魔,谁也管控不了他。他之前不对我下手,是因为我不符合他的创作要求。在找不到其他人,屡次受挫后……”
“你不是知道自己错了。”
爱丽丝扫过詹姆斯身上的伤势,摇头,
“是坏孩子的刀捅在你身上,你怕了。”
“在我和那些女孩安然入睡的时候,你被他捆在画室残忍凌迟,受尽折磨。随着痛苦和伤势的不断增加,你怕了。”
“你怕死,你怕他的刀,你意识到你放出了一个杀死自己的恶魔,所以你才痛哭流涕。”
“记者小姐。”
詹姆斯没否认,只是低低哀求着,
“留点面子,一点就行…我是真知道错了…我后悔,我反思,我畜生不如,我不该这样……”
爱丽丝换了只手,用力用叠成正方形的干净棉布按住杰克的伤口,冷淡道:“比起你的道歉,我更关心后面发生了什么。”
“后面?”
詹姆斯愣愣抬头,看着杰克。
那张英俊的脸毫无血色,双眼紧紧闭着,黑灰色小卷也全耷拉下来。
詹姆斯毫不犹豫,又给了自己几个耳光——
“天快亮时,好孩子醒了。他醒来时,手里还拿着刀,我已经快不行了。”
“我听到好孩子在叫,在咆哮。”
“坏孩子已经很活跃了,他甚至挑衅好孩子,问他不喜欢这份亲手制作的礼物吗?他怂恿着好孩子对我下手完成最后几步,让他们两个意识彻底合一。”
“昏昏沉沉中,我仿佛听到他们两个在对话。好孩子在给我包扎,哭泣,质问。坏孩子在笑,在得意,嘲笑好孩子的无能与懦弱。”
“最后,坏孩子说……”
“阻止我吧,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詹姆斯满眼都是痛意:“好孩子听完后,没说话。最后,他说他饿了,想吃一份切片火腿。”
“无论是好,还是坏。这都是杰克爱吃的食物。所以坏孩子没有异议,难得安静下来,等着早餐到来。”
“我看着门开,又看着门关,看着杰克回来。我看着好孩子收好绘画的一切,整理好衣服。”
“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老师。他说他只有一次敢于赴死的勇气,怕我报警,请我稍等一下。等一切结束,中午会有人来开门的。”
詹姆斯闭上眼,有水迹从眼角滑落,
“是我对不起他啊!那个被我忽视的好孩子,在最后还为他不该承担的错误道歉,用生命买单。”
如果说之前都是怕,在好孩子为了阻止坏孩子,毅然决然踏上末班车时,詹姆斯是真后悔了。
“和我预想的差不多。”
爱丽丝低低叹口气,
“如果我没来,或者晚来了一步。好孩子就已经把自己送上天国,去上帝面前忏悔了。”
想起外面桌上那盘没有吃完的切片火腿,爱丽丝难以描述此刻的心情。
知道是自己的最后一餐,所以格外的难以下咽吗?
医院的马车很快来了,爱丽丝扶着担架,送已经陷入休克的杰克上去。
詹姆斯也被抬了上去。
当看到他身上那些不同寻常的伤口时,护士好心道:“先生,您需要法律援助吗?”
“不。”
詹姆斯摇头,蠕动着嘴唇,微不可闻,
“是我自己割的,我自愿的。”
护士看着他背后那些伤,闭上了嘴,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这个老头。
爱丽丝也跟去到医院,毫不客气地夺了詹姆斯的钱包垫医药费。
等女佣拎着新鲜出炉的兔肉回家时,看到的就是房门大开,空无一人的狼藉场面。
幸好爱丽丝还记得女佣,给她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下詹姆斯与杰克住院的事。
“我知道了,但是记者小姐,您不是离开了吗?您不仅回来了,您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女佣很疑惑。
爱丽丝:“说来很巧,我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我推荐的那家店最近不卖兔肉了。所以我往回走想追上你,结果恰巧捡到了你掉落的钥匙。”
“我本来只是想要帮您放到门口的。可做我们这行的,鼻子比较灵敏,闻到了血腥味。所以…我就擅自进去看了看,哎呀,幸好没出大事!”
女佣沉默了。
爱丽丝试探问:“你相信我吗?”
“欸?”
女佣想了想,想到了在医院抢救的两条命,便道,
“相信啊。”
“那就好。”爱丽丝呼出口气,“如果有警察询问你关于今天的细节,请记得帮我作证。”
不然,那些没完没了的细节问询,会烦爆爱丽丝。
爱丽丝又在医院待了一会,直到对詹姆斯忠心耿耿的女佣赶到医院,接手了一切照顾事宜,这才准备先回去吃口饭。
“抱歉,记者小姐,我想问个情况。”
女佣叫住她,道,
“主人一直在问,杰克先生什么时候才能苏醒呢?”
爱丽丝想着刚才医生跟她说的话,脸色沉重地摇头:“不好说。”
“失血性休克所造成的急性衰竭已经被止住,并且随着治疗逐渐好转。但医生说杰克的求生意志很弱,陷入深度昏迷后一直拒绝醒来。”
“再看吧,先住院保守治疗加观察,养养身体。如果他一直不醒,那情况可能就有些糟糕了。”
比这个更让人害怕的是醒来的不是好孩子。
爱丽丝在内心偷偷补充。
“怎么会这么危险……”
女佣很担心,
“完全看不出来杰克先生没有求生欲。早上他还跟我温和地说再见呢,他一向都很开朗的啊。”
爱丽丝沉默片刻,道:“每个人内心都有独属于自己的秘密,表里未必如一。”
“辛苦你这段时间照顾他们了,建议你向雇主申请上涨些薪酬。”
爱丽丝拿起包,抬脚向外走去。
刚到医院门口,爱丽丝随意一扫,竟看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玛丽安穿着一袭宽松的棉布长裙,和克里斯蒂娜一起,愕然望着爱丽丝,紧张道:“爱丽丝小姐,你生病了吗?”
玛丽安快步走过来,摸了摸爱丽丝的额头:“上帝保佑,你看上去状态还好…怎么会来医院呢?”
“这是我想问你的吧,玛丽安。”爱丽丝无奈抓住玛丽安的手拽下,打量着她,“你怎么会来医院?”
“还有克里斯蒂娜。”
克里斯蒂娜紧张看着玛丽安,低声回应爱丽丝的问题:“玛丽安小姐听说我老是错过吃饭时间,今天特意上门说要监督我好好吃饭养身体。”
“结果,我吃了,她忽然吃不下去,还说肚子疼。”
“我就陪着她来医院,”
“然后发现……”
克里斯蒂娜还在犹豫,玛丽安已经接过话茬——
“医生说,我可能怀孕了。”
“出来后,克里斯蒂娜问我孩子父亲是谁,我说不知道。”
玛丽安抓起爱丽丝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无奈,
“自从白教堂惊魂夜后,我出现了少量出血。原本以为是生理期要来了,没想到可能是先兆流产。医生建议我最近一个月好好休息,不要劳累。”
玛丽安说的轻松,爱丽丝和克里斯蒂娜却笑不出来,反而面色严肃。
这是一个生父不详的孩子,玛丽安却还年轻,注定会被这个孩子所拖累。
而此刻的法律禁止堕胎。
爱丽丝左右看了看,将她们拉到僻静处,“我知道伦敦有很多私人诊所,承接一些的手术都挺安全的。”
“我信仰上帝。”
玛丽安摇头,补充道,
“当然现在月份还太小,说不准的。医生也说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