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歌静静地听着宗庭岭说出的这番话,心底五味杂陈。
这样的情话,在那些两人亲密无间、坦诚相见、尽情缠绵的时刻,他已然听过了太多太多,多到几乎都快让他对此产生应激反应了。
他抬眸,看向宗庭岭,映入眼帘的,是宗庭岭脸上那带着几分玩味的神情,可他眼里却没有以往的轻佻暧昧。
童子歌心猛地一颤,仿若有一团滚烫的炭火,毫无预兆地凑近,狠狠地烫了一下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那突如其来的刺痛与灼热,让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愣愣地站在那儿。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根本发不出声音。最终,他默默地选择了沉默,缓缓地、轻轻地将自己的手从宗庭岭的手中抽回。
那抽离的瞬间,指尖擦过,带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仿佛也将两人之间那原本炽热的氛围一并抽离了去。
他缓缓低下头,将自己的面容藏匿在如瀑的发丝之后,不想让宗庭岭瞧见自己此刻眼中那复杂的情绪。随后,他像是要逃避什么似的,重新拿起墨锭,继续研磨起来。
御书房里,地龙烧得炽热,暖意充斥着每一处角落,即便童子歌未披外袍,却依旧被这热气烘得浑身燥热。
宗庭岭微微歪着头,目光落在童子歌脸上,见那染上红晕的面庞,只当是害羞所致,心情大好,嘴角噙着一抹笑,开口问道:“如此轻易便脸红,可是皇后又给你寻了什么好书?”
童子歌垂眸,低声回应道:“陛下莫要打趣臣妾了。”
宗庭岭笑意未减,接着说道:“皇后与德妃啊,只要见朕几日没去找你,便想尽办法与你闲聊,还打发两个孩子去找你肆意嬉闹。朕瞧着,她们这分明就是在跟朕抢人。”
童子歌一点儿没听出这话里的情,只觉荒谬,抬眸望向宗庭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面露些许茫然之色。
宗庭岭偏爱他这无措的模样,唇角上扬笑了笑,又道:“她们妇人家的,都能与你聊些什么?这都聊了半年了,却还不见有聊完的时候。”
童子歌稍作停顿,随后轻声说道:“她们并非只是普通妇人,而是陛下您的妻妾,臣妾同样身为您的妾室,关于陛下您的事情,自然有许多可供谈论之处。”
宗庭岭听闻童子歌的话,眼中闪过意外之色,微微挑眉道:“你如今倒是坦然接受自己这身份了,以往每次提及,你总会落泪不止。”
童子歌手上研磨朱墨的动作未停,依旧不紧不慢地做着,轻声回应道:
“从前臣妾懵懂无知,太过任性,屡屡惹得陛下不快,如今又是新的一年,岁月流转,臣妾也该有所长进,不能再如往昔那般不懂事了。”
宗庭岭听完,先是一愣,随后像是想起趣事一般,闷声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用手捂着脸缓过劲来。
他伸手拿过童子歌手里的墨块,打趣道:“好了,别磨了,你这磨出来的墨,拿来批上一百本折子都够用了,再磨下去,怕是要浪费了。”
说着,他顺势拉过童子歌的手,目光变得格外认真,凝视着童子歌的双眼,一字一顿道:“你和朕那些妻妾们,不一样。”
童子歌微微垂首,轻声应道:“臣妾明白,臣妾是男子之身。”
宗庭岭闻言,哑然失笑,伸手轻轻敲了敲童子歌的额头:“笨蛋……”
童子歌满心困惑,近些时日宗庭岭老是说他笨,这让他心底隐隐有些不安,暗自揣摩是否自己行事有所差池,从而惹得他不悦?毕竟在这情感的迷障中,他本就如履薄冰,毫无头绪,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了霉头。
宗庭岭轻叹一声,将毛笔递向童子歌,又随意拿起一张价值连城的金笺纸,说道:“瞧瞧,你磨的墨太多,朕哪能用完?这上好的徽墨可不能浪费,你得写几首诗消耗些。”
话落,便将童子歌拉到自己腿上坐下。
童子歌内心深处对这个姿势极为抗拒,只因过往常常这般坐着不久,便会白日宣淫,可偏偏宣前还佯装高雅地吟诗作对,实在是令他心生厌恶。
他紧紧攥着笔,稳了稳心神,问道:“陛下欲看何种诗?”
“北疆大捷,先写一首贺诗吧。”
童子歌略一沉吟,便提腕挥毫,不多时,一首诗跃然纸上:
“新岁初临喜讯传,北疆捷报耀江川。
荆州将士驱狂寇,寒水艨艟破敌船。
冰裂声中旌旆展,雪飘影里鼓鼙喧。
山河同庆升平愿,四海欢歌又一年。”
搁笔之后,童子歌静静地垂首,一语不发,心中五味杂陈。宗庭岭则拿起那写满诗句的金笺纸,反复地端详着,目光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之色,嘴角也微微上扬,轻声说道:“不错,赏。”
话音刚落,赵公公便双手捧着一个精致无比的首饰盒子走了进来。此时的童子歌被宗庭岭以那样亲昵的姿势抱在腿上,本就有些尴尬,没想到宗庭岭却在这当口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仿佛是故意在他人面前彰显他对童子歌的宠爱。
赵公公见状,很是识趣地退了下去。
宗庭岭这才打开盒子,只见里面的东西比童子歌预想的要好上许多。
盒子里珠光宝气,各类首饰琳琅满目,在烛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宗庭岭随手从中拿起一串圆润饱满、色泽莹润的西域珍珠,轻轻地为童子歌戴上。
那珍珠项链衬得童子歌的脖颈愈发修长白皙,面容也更加皎洁如玉,气质出尘脱俗。
“好看,过年朕还未曾赏你什么特别的东西,今日便看看你能得多少赏赐带回去。” 宗庭岭笑着说道,眼中满是宠溺。
怎么没赏?锦书轩的库房都堆不下赏赐了。
童子歌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曾经在络煌台上拿诗换酒的那段不堪往事。只觉得宗庭岭总是把原本风雅的事情搞得充满了别样的意味,让他心中又是一阵恶寒。
他极力按捺住内心的波澜,努力在面容上堆砌出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轻声说道:“多谢陛下这般厚爱,陛下还想看臣妾写些什么诗?”
宗庭岭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目光紧紧地锁住童子歌,悠悠开口道:“你既已谢了朕,难道不该有所表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