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歌实在难以理解,这样一个被欲望冲昏头脑、行事全凭本能的人,究竟是如何稳稳当当地坐在那皇帝宝座上,并且还能治理国家多年的。
在童子歌的眼中,宗庭岭全然就是一个被下半身支配了大脑的神经病。
童子歌满心无奈与愤懑地想着,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在他看来行为荒诞的人,却会时不时地展露出一丝与其身份和所作所为极为不合时宜的爱护。
那爱护中隐隐带着居高临下的姿态,还要他感恩戴德。
童子歌只觉得无比讽刺。
就如他手中此刻正握着的竹笛,夏公公此前恭敬地告知他,这是皇帝特意吩咐工匠连夜赶制而成的。
那竹笛精美绝伦,笛身的竹纹细腻流畅,每一个孔都打磨得恰到好处,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彰显着工匠们的精湛技艺。不仅如此,宗庭岭还从乐府精心挑选出了诸多珍贵的乐谱派人送与他。
童子歌的手指轻轻搭在那笛子之上,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它,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沉思。
那笛子在他手中仿佛有千斤重,思绪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往昔的种种经历在脑海中不断闪回。
德妃喊了他好几声,他身体微微一哆嗦,这才缓缓地回过神来,眼神中仍残留着一丝恍惚,有些木然地将笛子放回了原处。
德妃看着他,又看了看那一箱箱送来的书和乐谱,轻声说道:“陛下对你是不一样的。”
童子歌听闻,脸上瞬间浮起一抹苦涩的笑容,缓缓开口道:“能有什么不一样?我不过都是供他取乐的玩意儿罢了。他高兴了,便随意赏点东西,如同逗弄宠物一般。”
德妃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陛下他似乎真的很喜欢你,你或许不知,他从前在宫中,面对那些妃嫔们精心准备的各种献艺,他统统都没有丝毫兴致,从未见他和谁谈诗赏曲。”
童子歌听到 “喜欢” 这两个字,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反感与恶心之感,他咬了咬牙根:“我何德何能呢?不过是陛下看腻了那些千篇一律的绝色美人,偶然得了我这个有根的玩意,这才一时兴起罢了,谈何喜欢?”
德妃敏锐地听出了他话语中的不对劲,眉头微微皱起,带着一丝关切与责备说道:“小童,莫要如此贬低自己。”
童子歌看着眼前像母亲一样人,一时间,他有种冲动,想要把皇帝对他的那些粗暴的对待、那些让他无数个夜晚都从噩梦中惊醒的经历全部倾诉出来。
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的嘴唇抖了抖,随后默默地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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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歌内心深处对这被迫练笛之事满是抵触与嫌恶,那股恶心之感如影随形,时刻啃噬着他的内心。但在这残酷的宫廷之中,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为了能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他也只得强打起精神,勉力去练笛子。
他所居住的宫室位置偏僻,恰处于御花园的一隅角落,与宫廷中的其他繁华之处相距甚远。
正因如此,这里仿若一方与世隔绝的小小天地,四周静谧安宁,他尽可以肆意吹奏,不必忧虑会惊扰到旁人。
他便趁着清晨,日头刚刚升起,弯月还轻飘飘的挂在西边,来到无人的御花园中,在伴月亭练习。
自入宫后,生活乏味无聊,如今难得有件自己还算感兴趣的事,练习起来竟也有几分愉悦。他全神贯注地对照着乐谱研习那首《长月遥》,沉浸其中,心无旁骛。
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
因为上次的经历,他闻声身体下意识地猛然一颤,手中的笛子差点掉落。
他急忙转身,目光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身材高挑、玉树临风的男子正款步走来。
那男子衣着随性散漫,腰间所系的玉佩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更添几分高雅之气。
待童子歌看清来人的面容,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惊慌失措之感。来人竟是静王爷,当今皇帝的幼弟。
这位静王爷一向以喜好风雅之事闻名于京城,他不仅精通诗词歌赋,而且在书画音律等方面也颇有造诣。
京城中各类盛大的诗会、酒会,无一不是由他亲自策划操办,在那些文人雅士云集的场合中,他总是能以其渊博的学识、优雅的谈吐和独特的见解,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童子歌入宫前也是二品御史大夫家的少爷,曾经多次受邀参宴。
在宴会上,他凭借着才情出众的诗作少年成名,得了众多文人墨客的赞赏与钦佩。而静王爷对他更是青眼有加,对他的诗作极为推崇,常常在众人面前对他赞誉有加。
二人私交之下,也觉性情相投,还曾相约出游,春日看花,秋日登高。
怎料命运无常,此刻,猝不及防地与静王爷在此重逢,且是在如此尴尬困窘的情境之下,童子歌心中的慌乱与惊恐如汹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他仅仅匆匆瞥了一眼,冷汗便不受控制地渗出额头,后背也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深深地低下头,屈膝蹲身,毕恭毕敬地行礼,捏紧了嗓音说道:“嫔妾不知静王爷在此,有失礼数。”
静王爷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走近,并未即刻回应童子歌的话,而是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目光如炬的看着童子歌。
片刻之后,静王爷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轻声问道:“这位娘娘怎么知道我是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