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念却身为副将,拥有自己专属的大帐。一进入帐内,他便迅速忙活起来,熟练地生起炭盆,不一会儿,暖烘烘的热气便在帐内弥漫开来。
随后,他转身对童子歌说道:“小曙,你先把衣裳脱了,坐到榻上,我给你换药。”
童念却在一旁翻找着药膏,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只见弟弟已裸着上身,乖巧地坐在床边。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可看到那一幕时,童念却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童子歌身上的淤青正处于恢复阶段,面积虽有所减小,可颜色却愈发深沉。
在他那白皙如雪的肌肤映衬下,紫黑色的伤痕显得格外刺目,如同一条条丑陋的蜈蚣,肆意地趴在弟弟的身上。
童念却走到童子歌身边,小心翼翼地按照药膏上的标签,一个个地为他涂抹。
他尽量将动作放轻,生怕弄疼了弟弟。
尽管童子歌强忍着没有喊疼,但童念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童念却刚想开口询问,童子歌却抢先说道:“哥哥,这些药…… 是陛下给你的吗?”
童念却微微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童子歌看着哥哥,目光中带着一丝期许与探寻,轻声问道:
“我能问一下,陛下为什么要把我送出来吗?”
方才在大帐中还能言善辩巧舌如簧的童念却,此刻却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童子歌见此情形,缓缓垂下眼帘,轻声说道:“是军务机密吧,我明白了。”
童念却涂完了童子歌身上的淤青,又转身去换另一种药。他再次看向童子歌,眼神中满是心疼,说道:
“小曙,你放心,我和你姐姐已经跟陛下说清楚了,陛下…… 他不会害你的。来,转个身,我给你涂后背。”
童子歌听话地转过身。
童念却曾亲眼目睹弟弟被炸伤时的惨状,可一直没机会看到他后背的伤势。
此时映入眼帘的,虽然已经是长好七七八八的模样,但那些伤痕看的童念却心疼得喉咙发紧,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沉默良久,童子歌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他轻声问道:
“哥,你觉得我身上的伤丑吗?”
童念却闻言一愣:“什么?”
童子歌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你会觉得这些伤,很恶心吗?我说的不止是后背,还有…… 那些……”
童念却急忙说道:“什么?不,小曙,怎么会,我是你哥哥啊,我怎么会……”
童子歌的声音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像是在说着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
“哥哥,你知道静王吧,进宫前我总和你提起他,我说他是我的知己,你那时还劝我,让我不要和那些王公贵族走太近,说静王跟皇帝关系那么好,又能是什么好人。”
说到这儿,童子歌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当时没听,真是太天真了......”
童念却心中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急忙问道:“他是不是……”
“童子歌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在山庄上,他说他喜欢我,早就开始惦记我了,他说把我送给皇帝就是为了调教我…… 他没对我真的做什么,只是折磨我,打我又亲我,说爱我……”
“我觉得很恶心。”
“哥,我最初在给皇帝侍寝的时候,也很绝望,也觉得恶心,后来…… 我慢慢习惯了,我觉得,也没什么,毕竟是我自己选的路,我不恨他,后来,他对我好了,我甚至……”
“可是静王,真的让我......恨极了,他那样骗我,还要拿爱来伪装。”
“我很怕我信任的人骗我。”
童念却再也听不下去,猛地用力抱住弟弟,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心疼得几乎窒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童子歌感受着哥哥温暖有力的怀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轻轻呢喃道:
“还好,哥哥你不会骗我的......”
“可是我担心陛下......”
童念却听到这话,突然厉声说道:“不要胡思乱想!那些事又不是你的错!他要是敢觉得那什么,我今晚就提刀去杀他!”
童子歌眨动着眼睛,瞧着童念却满脸义愤填膺的模样,只听他气冲冲地说道:
“他要是说你不好,那他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畜生!你这一身的伤,哪一处不是因为他遭的罪?他们兄弟之间争权夺利,凭什么把你给卷进去,真是——”
童子歌心里暖烘烘的,伸出手轻轻拉了拉童念却的衣袖,温声劝道:
“哥哥,谢谢你,我不多想了,你别大动肝火。”
童念却重重叹了口气,开始收拾那些药膏,嘴里嘟囔着:
“你啊,明明都是你遭罪,却还维护皇帝。其实我和你姐姐都不太理解,不过……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们也终归没法左右你。”
童子歌看着哥哥,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皇帝说过的话,愈发觉得宗所言极是。
童家人皆是这般,对自己坚守大道、秉持严苛的心智,可对待旁人却格外宽容。
这般想着,他的心情莫名好了些许。
童子歌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手边的行囊,指尖触碰到里面硬硬的一块,正是那半块玉璧。
不知为何,仅仅是触碰到它,童子歌的心便安定了下来。
他利落地换好衣裳,躺到榻上,瞧见哥哥作势要在地上打地铺,赶忙往床榻里面缩了缩,说道:
“哥哥,这冬天还没过去呢,地上凉得很。”
童念却担心会压到弟弟的伤,推辞道:“没事的,我打地铺。”
童子歌却认真地摇了摇头,执意要哥哥上来。
两兄弟并排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童念却又给他多盖了一条毯子。
屋内的炭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橘黄色的火光映在他们的脸上,勾勒出温馨的轮廓。
童念却侧身,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童子歌的肩膀,感慨万千地说道:
“好多年了吧,咱们都好多年没在一张床上睡觉。还记得从前,我在姐姐和父亲那儿闯了祸,躲到你这里最安全。”
童子歌在马背上颠簸了整整一天,早已疲惫不堪。
此刻,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周身被兄长的关怀环绕,紧绷的神经一放松,倦意便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将他彻底淹没。
他的眼皮愈发沉重,脑袋也昏昏沉沉,只能下意识地点点头,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几乎是呢喃着:
“真好,要是一直能像小时候一样就好了..... 每天都很开心,无忧无虑......可是我还得回去..... 还要去他身边....”
话还未说完,他便彻底陷入了梦乡,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的营帐内轻轻回荡。
童念却侧身凝视着弟弟的脸庞,在微弱的光线中,他看到童子歌眉头微微蹙起,似是在睡梦中也藏着心事。
童念却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眼神里满是忧虑。
他微微坐起身,将灯盏吹灭,营帐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随后,他缓缓躺回被窝,默不作声地轻轻拍着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