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楼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茶楼。
茶楼坐落在细鳞江畔，位置绝佳，从窗口望出去，能看到宽广的江面在阳光下泛着粼粼金光。
“可惜不是端午，”林知许亲自给周清言倒了一盏茶，说道，“咱们这个雅间里正能看到赛龙舟。”
说完她自己先笑了，摇了摇头：“可若是端午，这样的位子，怕也轮不到我。”
周清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林姐姐何必妄自菲薄呢？如今轮不到，往后却也说不准。”
林知许嫣然一笑，素手拿起一块炸丝糕，轻轻咬了一口。
随即她便是一愣，将一整块全吃完，叹道：“我已经许多年没有尝过这种味道了。”
“林姐姐若是喜欢，以后我做了再给你送去。”周清言说。
林知许的眼眶有些红：“自从我娘离世之后，便再没有人为我做过西北美食了。”
“我娘是西北人，”她的声音温和依旧，“当年我父亲去西北游历，路上与我娘相识，他骗我娘说未曾成亲，我娘信了他……后来就有了我。”
“再后来父亲要回京，我娘欢天喜地地跟着来了，却没想到他在京中早有妻儿，连姨娘也有了三房。”
“我娘没有别的选择，她大着肚子，在京中除了父亲谁也不认得，身上所有的金银细软都被父亲收了去，她想过一死了之，又舍不得尚未出生的我，后来只得委曲求全，成了林府的第四房姨娘。”
“我们这些庶出的孩子，自小都是养在母亲身边的，只能叫我娘为姨娘。小时候我不懂事，只觉得府里的孙姨娘长得好看，看上去格外亲切，对我也好得很，经常会做些府里没有的吃食给我送去，我很喜欢她。”
“但母亲每次见了，都会极其生气，对我更是动辄打骂。我娘心疼我，便不再去见我了，只是依旧经常做了饭菜点心给我送过去。”
“我怕挨打，不敢收下，又让人给她送了回去。”
林知许的眼中有了泪意：“后来许多个晚上，我都睡不着，心里想的是，我娘她看着那些被我拒之门外的点心，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周清言默默递了一块帕子过去，但林知许并没有接，只是对她笑了笑。
“早就过去了，”她说，“我娘离世的时候我才五岁，不记得什么事的。只是许久未尝过这样熟悉的味道，如今一吃，难免会想起从前。”
她又拿起一块炸丝糕，金黄的点心酥脆香甜，带着记忆中难以忘怀的味道。
“小言，”她轻声说道，“谢谢你。”
周清言心里有点堵，她将视线转到了窗外，远远的有几艘渔船漂在河面上，船上的渔夫正在撒网捕鱼。
“林姐姐，你想进宫么？”周清言问。
林知许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窗外，语气平淡：“是啊，我想进宫。”
她没有问周清言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在叶家的时候，这个女孩寻上了她，绝不仅仅是因为看上了她的镯子。
她是来找自己合作的。
眼前这一碟炸丝糕，就是周清言的试探。
而那些从未说出口的往事，则是林知许的诚意。
“京城大旱，城外已经聚集了不少逃难的流民。”林知许淡淡说道，“再过三日，承怀伯府便会在城外施粥救济流民。”
周清言并不意外，前世林知许进宫之前，京城里便在传说她是观音座下的神女转世，是为了救济天下穷苦百姓而来。
而她在进宫之后，仍旧广做善事，以皇上的名义布施，所以皇上对她格外偏宠，甚至带了几分连皇后都不曾得到的尊重。
“施粥是好事，”周清言说道，“只是流民们已经饿了许久，京城又大门紧闭，不准他们入京，林姐姐亲自过去，会不会遇到危险？”
林知许笑笑：“若单是施粥，我自然是不敢去的。”
人绝望到极致，是会失去理智的。
她知道城外的情况，就在几天之前，还曾经发生了一场暴乱。
流民们想要冲破城门涌进京城，守城的士兵与他们起了冲突，最后流民死了十几个人，其余的才退了下去。
这样的情形下，她贸然去施粥，怕是连自身的安危都保证不了。
“谁不想好好过日子呢？”林知许说道，“外面的都是可怜人，若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谁会背井离乡，谁又会往士兵的刀刃上撞。”
“我父亲与京兆尹多少有些交情，昨日母亲便已经打听到了各处用工的地方。”
林知许微微一叹：“不过一墙之隔，京城外土地干裂，百姓流离失所，京城内却依旧歌舞升平，单是修缮府邸的便有十几家之多。”
“他们需要用工，我这几日各家去走动走动，想让他们分出些名额来给我，等去城外施粥的时候，正好选些人进来帮工。”
“修缮府邸又能用得上多少人？”周清言摇头，“对外面那些人来说，怕是杯水车薪。”
林知许淡淡地笑道：“重要的不是能用得上多少人，而是让他们心中有盼头。”
“每家只能选一人进城做工，可以要银钱，也可以折算成粮食。”林知许说道，“一人最多只能做两日，接着便要重新选一批，曾经被选过的不能再来，除非所有人都轮换过一遍——这样大家心里都会有希望，想着兴许再过上两日，就能选到我了。”
她抬起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
“皇上下个月便要开坛祈雨，只要熬过这一阵便好。”她说道。
“林姐姐想要参加明年的选秀？”周清言忽然问道。
林知许点头：“是。”
“我这里有个主意，”周清言说道，“能让林姐姐提前入宫，且比起那样慢慢积攒名声，能更快地让林姐姐扬名。”
见林知许挑眉，她笑着补充道：“这法子是有几分风险的，但若是成功了，收益极大，且若是不成，也不耽误林姐姐继续按照原本的计划行事。”
“你说说看。”林知许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