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大殿。
发往各地的探子,传来最新情报。
孙壁之坐在桌前随意翻了翻,便面向下方问道:“你们怎么看?”
包括田永亨在内的一众幕僚,足有八九位,分坐在下首左右。
闻言,位居左侧首位,留着雪白山羊胡的老者,缓缓开口:“主公,依老朽之见,这些头领中,唯独李申像模像样,有一方豪杰的胸襟。别的不说,他亲自开垦田地,与民一起劳作,可谓赚足了人心。”
“呵,不过是在作秀罢了。”
孙壁之并不当一回事。
在他看来,这纯属没必要,堂堂一城之主,却下地干活,不是作秀是什么?
坐右侧首位的,出身应南崔氏,前朝时,家中曾连出两任丞相。
基于良好家教,饱读诗书的崔弘灏,打小便有神童美誉,如今二十七岁,早已名声在外,称得上渊博之士。
“主公此言不妥。”他长身而起,单手负后道:“李申肯放下身段,试问在座者谁能做到?即便是作秀,可消息却称,他几乎每日如此,从未间断,单这毅力,就不可小觑。”
“那依弘灏之意,这李申,需要着重注意咯?”孙壁之问。
“是。”崔弘灏点头:“此举收买人心,势必要在民间,传成一段佳话。如今大仙教覆灭,无数乱民不知归处,此时若听说李申这般亲民,定会前去投奔。主公,大仙教只两月间,便拥兵数万,弄不好,李申便是下一个灵莲妖女。”
山羊胡老者也说道:“弘灏之虑极有见地,吾认同。”
孙壁之喔了声。
但他并未急着表态,转而问:“人畜呢?”
崔弘灏笑道:“据说他在登中贴了告示,四处寻滋补壮阳之药,为此肯拿百两黄金。”
孙壁之不由莞尔:“看来,一口气娶十个老婆,便是畜生也累啊。”
众人大笑。
山羊胡老者则笑称:“这人畜,不过徒有恶名,只为自己痛快,不顾手下名声,那诛杀妖女的大功臣,为此都离他而去,转投主公,不免让人笑掉大牙。”
“如此说,卢秀不足为虑。那别人呢?田狗儿、蔺百寿如何?”孙壁之问。
崔弘灏道:“田狗儿不过一匹夫,消息称,此人头脑简单,做事粗暴,能靠拳头解决的,绝不浪费口舌。而且毫无正形,饮酒无度,前些天醉酒后,睡了属下的老婆,结果被打断鼻梁,次日不得不登门致歉。”
“至于蔺百寿,这人绰号铁公鸡,探子不是提到一件趣事么?骑行在路上,遇一孩童吃烧饼,那烧饼的芝麻粒掉地上,被他看见,以致跳下马来,扑地上死死摁住芝麻,还称谁捡到便是谁的。”
孙壁之笑的肚子疼:“如此,也算是一奇人了。”
山羊胡老者道:“田狗儿匹夫,可智取。蔺百寿贪财,可利诱。皆不足虑。”
孙壁之点点头,随后又看向其余幕僚:“你们呢?你们是否认同方老、弘灏的观点?”
诸多幕僚大多点头。
唯有田永亨似乎有其他见解,立即起身拱手:“主公,吾觉得,李申是有城府,但若对付的话,也不必急于一时。反那人畜,虽目前迷恋于温柔乡,但以他的秉性操守,谁也无法揣测他会做出什么。此人无所畏惧,也不受任何世俗观念制约,固最为可怖。”
用现在的话说,李申就好比定时炸弹,有爆炸危险,只是还需时间。
卢秀可就不同了,那就是个点燃后扔出去的炸药包,不知啥时落地,亦或是在天上就炸了,没人能预测到。
也许前一秒,他还沉浸在温柔乡,但那贤者时间,就有可能在考虑做什么恶事。
“永亨是说,还是要先对付人畜?”
实际这与孙壁之观念相同。
一个喜欢作秀的李申,根本提不起兴趣,还是这位无法无天,胆敢藐视士族豪门的卢秀,更值得针对。
“正是。”田永亨言道:“如今,人畜声名狼藉,再加之诛杀妖女的英雄出走,可谓前途尽丧。吾以为,此时此刻,正是收回登中的好时机。”
山羊胡方老闻言皱眉:“你是要主公立即出兵攻打登中?不妥吧,距上次主公封他登中令,才过几日?主公若出兵,恐对名声有损,也会让李申等人生出二心。若他们合兵一处,可就成了大麻烦!”
田永亨道:“只要师出有名,便不会损伤名声,也不会惹人猜忌。”
“哦?”孙壁之瞧出他似已有想法,急忙追问:“何为师出有名?”
“就以祁英雄复仇如何?他替卢秀顶了屎盆,所以出兵讨之。如此名正言顺,任何人也说不了什么。”
“咝……倒是可以……但……这祁子陆信得过么?”
孙壁之可不愿将兵权给一个不熟悉的家伙。
田永亨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道:“主公莫忘了,这只是个由头而已,哪怕祁子陆不在征讨登中的队伍中,又有谁知道?自可让胡泰胡将军领兵前去。”
“如此甚好!”崔弘灏双眼发光:“讨伐登中的时候,主公也可书信告之李申等人,就说这祁子陆不听军令,私自带兵攻打登中,完全被仇恨迷了心智,与您没有半点干系!”
“妙啊!”方老抚掌道:“如此一来,不管他们信还是不信,至少在道义上,主公皆占!”
孙壁之大笑:“人畜末日已至矣!”
攻打登中的事儿就此拍板。
至于如何挑选人手,筹备辎重,自有胡泰烦恼。
心情大好的孙壁之,想起一事,问道:“前日,我儿孙愈与祁子陆有所接触,他虽是诛杀妖女的功臣,但毕竟曾跟随卢秀,莫不会也沾染些以下犯上的陋习?”
方老道:“主公放心,吾听闻,那祁子陆颇有仁心,且似乎影响到了大公子,侍卫们都说,公子像换了一个人,对谁都和和气气的,让他们很不适应。”
“是嘛?”
孙壁之眼睛瞪老大。
心说,嘿,这臭小子,老爹教的你不听,来个外人,不到两天便让你转了性?!
一时间,竟颇有点不是滋味。
崔弘灏、田永亨等人纷纷点头,表示确有此事,并为此向孙壁之贺喜。
“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愈儿是成长了。”
孙壁之很欣慰。
“来人,速叫愈儿见我。”
他决定关心下长子,顺便借此,看看这小子究竟将性子改成了什么模样。
不消片刻,孙愈从散心阁被请来正殿。
“父亲您找我。”
孙愈一身白衣,素的可怕。
若非没扎麻绳,孙壁之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死了。
“见过公子。”
幕僚们纷纷见礼。
孙愈一一还礼,并说道:“诸位皆是父亲的股肱之臣,是愈儿的长辈,于情于理,该愈儿拜见你们才对。”
“不敢不敢……”
“唉,诸位客气。”
见儿子与幕僚们相互客套,孙壁之差点没哭了。
恨不能立即冲入内宫,去老爹牌位前上炷香,好告知他大孙子出息了!
孙壁之努力吸吸鼻子,才将热泪退去,收拾心神后,含笑问:“愈儿近日,都忙些什么?”
孙愈恭谨躬身:“回父亲,孩儿与祁英雄相谈甚欢,引为知己朋友,还一同玩了游戏。”
“喔,祁子陆少年英雄,如今击杀翟摎,已称的上应南第一猛士,你与他结交,父亲支持。不过……”孙壁之拿出为人父的尊严,训诫道:“游戏还是要少玩,该多读书才对。”
孙愈脑袋一摇:“非是愈儿贪玩,而是子陆极为热衷,我不好拂了他意。”
原来如此!
这祁子陆当真可恶!
你自己不上进,凭啥要带我儿子一起?!
孙壁之对祁六很是不满。
“什么游戏,他竟如此上心?”田永亨问。
他有点好奇,为啥一介难民,能与贵家公子玩一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