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镜前大宫女白芷为皇后卸下头上的钗环，朱嬷嬷站在皇后身后欲言又止。
皇后看着镜子，背后却像是有眼睛，“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朱嬷嬷道：“现在这么晚了 ，也不知道陛下现在出去哪里，要不然奴婢去找人问问吧。”
皇后表情没什么变化，镜子中的眼神却冷了下来。
这么多年她能得到皇帝爱重，坐稳皇后的位置，依仗的不仅是两人之前的情分，更是她规行矩步，用心经营的结果。
她很清楚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然而她的身边人就没有她那么清楚了。
这些年她与皇帝只生了太子一个儿子，当上皇后之后就再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
她没有着急，皇帝也没有着急，她娘家倒是着急了。
不仅从民间给她搜罗药方，还想要送家中女孩进宫，美其名曰帮衬她，最好再生下一位有着她们许家血统的皇子。
当时朱嬷嬷就被她娘家人说动，在她耳边说再接一个女子来宫中的好处。看在她是自己奶嬷嬷的份上，皇后没有计较，只是不再重用她，重要的事情不再让她知道。
现在她又说这种话。
她知不知道窥视帝踪是什么罪名，她有没有想过皇帝明明派人来告诉她要出宫，自己还去私下调查被皇帝知道后会怎样？
或许朱嬷嬷没有坏心，但有时候蠢比坏更可怕。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她对朱嬷嬷道：“嬷嬷的儿媳妇生了吧。”
提到孙子朱嬷嬷忍不住露出慈和的神色，“娘娘记性真好，我那儿媳妇刚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这下我家可算是有后了。”
侍立在一旁的川穹站在旁边，忍不住皱了皱眉，很快听到皇后后面的话，神色又恢复了平静。
皇后：“陛下仁慈，今年秋要放一批宫人出宫，本宫已经将嬷嬷你报上去了，嬷嬷跟了我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回去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
朱嬷嬷欢喜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她觉得自己年岁不大，还不到出宫的时候。
别的她不懂，跟在皇后身边的奶嬷嬷，与回家荣养的奶嬷嬷还是有区别的。
朱嬷嬷张了张嘴要说什么，皇后却不想再多说，她表示要去休息，旁边白芷就机灵的上前揽着白嬷嬷下去了。
皇后的消息并不像是朱嬷嬷想的那么闭塞，朱嬷嬷不清楚皇帝行踪，皇后却是有一些猜测，不过皇帝去哪里，皇后不是很在意。
皇后知道辛木游的存在，也知道她曾经救过皇帝的性命。
曾经有人隐晦的提醒皇后，不如贤惠大度主动一点，将人接进宫。
为皇帝管理后宫也是皇后的职责，接人进宫这种话，皇帝不好直说，皇后主动提了皇上肯定会特别高兴。
皇后没当场将人骂出去，却再也不允许这人入宫觐见。
只要皇帝不开口，这种事情她是不会主动提起来的。
虽然据说这位辛老板相貌出众，但是皇后就是有种感觉，皇帝没有接人进宫不是为了脸面或是种种顾虑不好提，而是真的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
不管皇后怎么想，段斯年现在已经又一次坐在辛木游的客栈之中。
与上次过来，已经有将近十年的时间。
客栈内部的布局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窗外的景色随着季节变换，院子中没有了覆盖的皑皑白雪，是规划好的一片花园。
从落地窗望出去，院外一片亮晶晶，仔细再看，是开的正艳的花朵。
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发的光的花莹莹盛开，美的像是梦境中的场景，仿佛天上的星星坠落在了院子里。
这样的场景，只是单纯的坐在这里，段斯年就觉得内心一片宁静。
为了避免扑空，他是先派人通知了辛木游，才带人去了京城那边的客栈，见到了辛木游又提出了向来雾山这边。
辛木游很好说话，反正之前也带人来过，再带人来一次也没什么问题。
辛木游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过几天再见一见顾成玉几人，她就要离开了。
她自认为与段斯年没什么太深的交情，也没有想过要与他告别。
不过人主动过来了，辛木游也没有拒绝。
段斯年原本想问问辛木游怎么忽然决定要离开京城了，现在来到了这里反而觉得没必要再问了。
这样的神仙之地才与辛老板这样的修行之人更相配，之前他一直很疑惑，辛木游这样热人，为什么要在城市中开一间客栈，这一点也不符合他对修行之人的理解。
如今听说人要走，也没有太大的意外了，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辛木游这些年除了开店就是行善，段斯年关注她自然也知道她与人合作，改进了许多工艺，也弄出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宫中的一座自鸣钟，听说就是在她的指导下完成的。那种精美复杂的机械工艺，准确的报时见惯好物的段斯年都忍不住赞叹。
这现年辛老板应该赚了很多钱，这些钱她却一分都没有用到自己的身上。
难道行善积德，也是修行的一种？
那以往的所有君王寻仙炼丹求长生是不是都走错路了？
他这样想，自然也就这样问了。
寻求永生不是帝王的专属，永生是许多人的追求，这种追求甚至跨越时代、阶级与人种。
段斯年是理智的人，但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生出妄念。哪怕他现在还算是年轻，哪怕他的身体素质很好，这么多年都没有生过病。
如果说真的有长生之法，段斯年认为应该没有比眼前之人更加清楚了。
现在不问，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辛木游沉默，她在思考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你想问的是，如何获得身体上的长生，并且还能坐在皇位上，长久的统治这个国家，坦白来讲，我不知道答案。”
段斯年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也就是说帝王不能成仙，想要求长生，就要放弃君王这一身份？”
问完段斯年也沉默了，把这个选项抛出去，给前朝那些最热衷于修道的皇帝，让他们去选择，他们恐怕也做不出舍弃皇位的选择吧。
他们是全都想要，不是二选一。
他们想要得长生，是想要长长久久的掌握权柄，享受这世间荣华。
辛木游补充了一句：“是先要抛弃身份，才有可能得长生，并不一定，还要看个人机缘。”
“就像那些隐居修行之人，也不是人人都能成仙。”
这个世界没有长生之法，辛木游能想到的方法就是通过客栈，带人离开去其他世界寻找机缘，能不能遇到这个机缘当然就是看缘分了。
“能够成为君王，本来就是天大的机缘，站在了比众人更高的起点，能够做出影响亿万人的决策。当好一个皇帝，造福万民，比普通人积小德，行小善，更容易获得天道馈赠的功德。”
总而言之就是，别瞎折腾了，当了皇帝就好好干吧，干得好了不仅能名垂千古，说不定还能有其他机遇。没道理自己能得到世界馈赠，这个世界的本土生灵得不到。
肯定能得到，只是表现形式不同，反映在本土人的身上的功德就是不明显的，也没有直接的作用，但多做好事，总归是没错的。
段斯年没有再追问，彻底掐灭了自己的那一点小念头。
他是不可能放下皇位去追寻一个虚无缥缈的长生机会的，而且就算他现在能够退位，太子还没长成，也不能平稳快速的接手一个王朝。
离开之前，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辛木游送给段斯年一个礼物，并嘱咐他：“等我走了再打开吧。”
那是一个精美的小木盒，盒子轻飘飘的，里面只有一张羊皮卷。
羊皮卷是在雾山的时候刘老三遗落的那半张藏宝图，现在被辛木游补全，成为一张完整的藏宝图。
当时刘老三得到的那张藏宝图是真的，只是藏宝的位置在水灵脉洞穴的更深处，有水灵脉作为天然的屏障阻挡，这么多年才没有被人找到。
事后辛木游过去看了，除了黄金，里面还有各种精美的珍宝玉器。
她挑选了一些好看的宝石玉器，摆件首饰收藏，还取了一小盒黄金备用，其他的东西都还放置在洞里没有动。
见年天气多地天气异常，恐怕会有一场很严重的旱灾，蝗灾。
自己没有施云布雨的能力，将这些钱财留给段斯年，可可以让他用在赈济灾民之上。
准备离开这个世界，辛木游有一些离愁别绪，但是这种情绪不是特别强烈。
这些年她遇见的所有的人不管关系是好还是不好，都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
没有了她，她们还有许许多多的朋友家人，有自己丰富的生活，有她和没有她并不会对别人的生活产生多大的影响。
没有特别的牵挂，辛木游走的很安心，在与顾成玉等相熟的人道别之后，辛木游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等段斯年拿到藏宝图，派人再来雾山的时候，悬崖之上已经没有了所谓的客栈，一片平整的石壁中，连一个洞口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