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丫头又从后头绕出来,探春缠着贾母问道:
“老祖宗,今儿林大哥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们还准备过去给他道喜呢。”
贾母乐呵呵道:
“今儿可不好说啦,他们在殿前唱完名,还要跨马游街,还要去礼部参加恩荣宴,事情可多着呐。”
几人正在谈笑,宝玉领着袭人进来,对贾母笑道:
“老祖宗,可不得了了,我刚回来,就看见绿衣那丫头又疯了,拿着银子到处赏人呢。这又是为的什么?”
贾母把宝玉拉到身前,笑道:
“衡哥儿今儿中了探花,这丫头可不得高兴一回?
探丫头刚刚还说等衡哥儿回来,要过去给他道喜。
到时候你也一道去。”
又扭头对鸳鸯笑道:
“鸳鸯,你快出去瞧瞧,绿衣那丫头往这边来了没有,咱们今儿再讨她一回喜钱。”
王熙凤哈哈大笑道:
“老祖宗想得周全,是得过去看着,别是这孩子实诚,还没到这就把银子发完了,那咱们岂不吃亏?”
说着就装出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起身要往外走。
众人一时皆被王熙凤逗得捧腹大笑,独王夫人与宝玉面色讪讪。
薛姨妈乐过一遭,忽然又向李纨贺起喜来。
李纨方才正在发呆呢,因今日林思衡科举高中,一会子又想起亡夫贾珠,一会儿又想起贾兰,只盼望着贾兰将来也能有这一日,叫她也能扬眉吐气。
一时被薛姨妈的话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笑道:
“姨妈这话怎么说的?您今儿要贺老太太,再或是贺一贺林丫头,贺我什么?”
却听薛姨妈道:
“我听说兰儿拜了衡哥儿做师父?林妹夫名师出高徒,他自己是探花,如今又教出个探花来。照这样看,保不准等兰儿科举时,就又是一个探花了。”
王熙凤又凑趣道:
“若照姨妈这么说,难不成这探花,竟要叫咱们家包圆了不成?”
众人又大笑一番。
李纨一听这话,一时也眉开眼笑,贾兰就是她的命,她自然爱听这话,只是嘴上仍谦虚道:
“这话可不敢当,兰儿愚鲁,不能跟他林叔叔相比。我也不敢奢望他将来能有个一甲二甲的,他要果真争气,来日里中个进士,便是只三甲,我也知足了。”
王熙凤一听这话,故作惊诧道:
“老祖宗您瞧,可见大嫂子平日里装得深沉。
我原道她最是谦和不轻狂的,今儿再听这话,倒像是不把举人秀才的放在眼里了。
这回总算是让我捉住马脚啦。”
李纨一时又羞又气,跺着脚道:
“我何曾这样说,偏你这蹄子煽风点火的,歪解我的话。”
一边分辩,一边就要去拧凤姐儿的嘴。
凤姐儿绕着贾母连连闪躲,嘴里笑道:
“老祖宗快救我,大嫂子这是要灭口来着。”
贾母呵呵直乐:
“让你个猴儿整日里调皮,今儿犯到你嫂子手上,我也救你不得了。”
这边贾府里一番嬉闹,另一边,太和殿前,总算是唱完了名。
一众新科进士叩谢皇恩,旋即便有内侍领他们去偏殿更衣。
国朝礼制,新科进士唱名之后,可以着三品官员红袍官靴,已示荣耀。
待众人更衣罢,一时满堂朱紫,遍地高官。
礼官又引着众人至天安门前,早就一队衙役牵着马等在那里。
礼部尚书江贺也等在这,见众人都来了,打量了一番这帮官场新人,着意看了看排在前头的三个,抚须笑道:
“这大红的官服,到底是穿在你们年轻人身上好看,穿在我们这帮老头子身上,就不像那么回事儿。”
身后两位礼部侍郎也笑着附和。
江贺便道:
“时辰差不多了,请诸位上马,咱们跨马游街去啦。”
众人都躬身谢过,依次去寻属于自己的马。
林思衡走到第三匹马前,正要翻身上马,却见礼部右侍郎走过来,竟要伸手扶他。
林思衡忙作出一副不胜惶恐的模样,推辞道:
“这怎么使得?”
右侍郎万俟颍笑道:
“都是这样的,原也该是如此,咱们这些老家伙,可不就得把你们年轻人,扶上马,再送一程。”
林思衡打眼瞧去,见果然如此。
礼部尚书在扶状元杜仪,礼部左侍郎扶着韦昭,右侍郎来扶自己。
不过也只有他们三人有这个待遇,其余的便都是衙役们扶上去。
虽讲上一匹马没什么难的,但演戏嘛,总得叫大家都有参与感才好。
于是林思衡想着黛玉平日里的模样,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文人”模样来,在万俟颍的搀扶下,才“艰难”的爬上这匹肩高只有一米二的“高头大马”。
面上还作出一副激动不已,“恨不能士为知己者死”的样子来。
万俟颍果然满意得点点头,只道年轻人还是好忽悠。
待众人都上了马,三位高官又在前头为他们牵马,引着众人出了宫门,方才交给衙役。
末了。万俟又抚着林思衡的马背,面上十分亲切的笑道:
“去吧,回头有空,来府上坐坐。”
林思衡自然连忙道谢:
“多谢大人抬爱,晚辈一定前去叨扰。”
新科进士们一出宫门,便引起外头的百姓们一阵喧哗,人们热情的围拢着他们,簇拥着他们,大多眼神里都带着艳羡之色。
因林思衡位次极为靠前,又年轻英俊,一看就是个年轻有为的,故不时便听见有人在人群中冲他喊:
“探花郎,家中小女年方二八,贤良淑德,才貌双全,正是良配,探花郎今在何处落脚?何不留下住处!晚些老夫请人上门拜会!”
如此种种,此起彼伏。
惹得众人都看着他发笑,连状元也扭头回来取笑他,队伍里一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林思衡也只当做喊的不是自己,神游物外,不为外物所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