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愚俯下身来,用刀鞘将柳家太太的头抬起来,看着柳家太太满是泪水的双眼,取笑道:
“太太想要叫自己女儿为奴为婢,何必多此一举呢?难不成太太是觉得,到边疆为奴,要比在京里舒坦些?”
柳家太太挣开刀鞘,伏地痛哭,她又哪里知道朝廷要怎么处置她们,半路听得锦衣军上门,生怕要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也只得病及乱投医罢了,便是女儿真做了奴婢,也总好过被砍了脑袋。
柳家这位三姑娘也低着头痛哭,昨日还是公府贵女,如今一朝沦为阶下囚,只叫她恨不得怄死过去。
柳芳本有三女,两个都已经嫁出去,就剩这么一个还在家中云英未嫁。
听得封愚取笑,众人皆不敢接话,只独一个柳家二爷竟站起身来,倒不敢冲着封愚去,却指着林思衡骂道:
“我知道你!你这卑鄙小人!你原是抱着贾家的大腿才有今日!如今一朝得势,竟跑到我柳家来作威作福!今日之事传扬出去,贾家不会放过你!其他几家也不会放过你!”
柳芳长子就在军中,如今已经没了,这柳家老二却不过是个纨绔人物,一贯在京中架鹰走狗,此时也还没有从将要家破人亡的境遇里醒过神来。
林思衡只是看了他一眼,并不与他计较,封愚却“好心”站出来为他做主,笑嘻嘻的指使两个人将柳家老二拉到柳家太太跟前,招呼几人围上去,劈头盖脸一顿打。自己就站在林思衡跟前,大声道:
“这位哥儿好不晓事理!林大人亲赴戎机,不避矢石,立下军功,这是林大人的能耐,也是陛下恩宠,却不与贾家有什么相干。
处置理国公府,是陛下的旨意,你的意思莫不是说,贾家和其他几座公府,竟对陛下不满?这话可不能乱说!仔细闹出事情来,小子,你可担待不起。”
柳家太太眼看着自己儿子被人在眼前殴打,几乎要活活打死过去,心痛难忍,也不指望能从封愚那里求情,膝行几步,抓着林思衡的裤脚,哭求道:
“这孩子愚鲁,不知轻重,冒犯了林大人,求林大人高抬贵手,不要与他计较!放他一条生路!”
林思衡低头,看着这个伏在自己身前痛苦的诰命妇人,微微后退半步,挣脱开来,轻声道:
“柳太太这话言重了,他是死是活,得由陛下说了算,我又如何能做主呢?”
封愚在一旁听着,咧嘴笑了笑,挥挥手叫众人停下,倒也不叫人真把他打死。
理国公府规制,和荣宁府差不多,都是在太祖朝时同一批敕造。
锦衣军从午时初刻便开始抄检,直到申时末,才大致将这府中翻了一遍。
有个锦衣小校手捧一本册子,恭恭敬敬的递到封愚跟前,轻声道:
“大人,理国公府已查抄完毕,各处角落都搜了一遍,府中财货都在此处,请大人过目。”
封愚只是摆摆手,笑称:
“咱们都是陪着林大人来办差的,自然要先请林大人过目才是。”
那小校便又捧着册子,弯腰递到林思衡跟前来,林思衡眼见这小校胸口揣的鼓鼓囊囊,还露出一截珠链来,也不由得多看两眼。
那小校见林思衡打量自己,低头看看,又赔着笑,当着林思衡的面,将怀里的东西往里头塞了塞,等林思衡接过那册子,那小校又递过来一支朱砂笔。
林思衡心知这本就是皇帝的用意,也算是给自己的好处,又有封愚在一旁盯着,便也不推辞,在册子上挑了几样看着比较顺眼的财货,拿朱砂笔在那名录旁边点了一点,便又交还给封愚。
封愚接过来,随意看了看,似乎不太满意,又自作主张帮林思衡添了几样,便叫手下人照着去办。
又有一小校捧来许多文册契书,对两人道:
“二位大人,除了金银财货,理国公府名下各处山林,矿产,庄园,田地契书也都已在此,与顺天府比对过,并无差别。
除此以外,还有些放贷的文书,也在这里,已有三年,共计放出去白银十八万五千三百两,仍有两万七千两白银还未收回。”
封愚皱皱眉头,接过契书瞧了一眼,指着上面放贷之人的姓名问道:
“这个闫婆子是何人?”
“回大人,是柳家太太的陪房。”
封愚了然的点点头,嗤笑道:
“按月计息,月息一成,柳太太,您倒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啊,失敬失敬。”
柳家太太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封愚见天色不早,便将手下将人都带出去,男丁押送去刑部,女眷押送去顺天府落贱籍。
林思衡也跟着又踏出这座理国公府,临出门槛时,扭过头又看了一眼这座就倒在他眼前的国公府邸。
封愚见状,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正见女眷们被押送出,便会错了意,笑道:
“林大人可是看中了哪位姑娘媳妇儿?只管带回去便是,不妨事。”
那队伍中的柳三姑娘闻言,便抬起头,用希冀而又祈求的看着林思衡。
只可惜年龄太小,演技也还不够炉火纯青,藏在眼底蚀骨的仇恨也并没有逃过林思衡的目光去。
想来这位柳三姑娘,就是柳芳有意许给自己的那个了...
扭头看着封愚,轻笑道:
“封大人原来也会开玩笑?”
封愚微微一愣,也哈哈一笑,不再多说。
等办完了差事,与封愚等人分散,林思衡领着两个跟班,骑着马,缓行在街道上,随手买了两个包子,慢条斯理的吃着。
郑阳狼吞虎咽完自己手里的食物,口齿不清道:
“公子今儿才刚回京,皇帝就叫公子来抄家,虽是叫咱们得了些财货,可我怎么觉得他不安好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