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里有一道圣旨,林思衡自然也有一道。
众目睽睽之下,面色纠结不甘的收下圣旨,又给李福全塞了银票,再与随后赶到的贾琏唉声叹气的说了几句话:
“宁国府本是贾家之物,衡年少功薄,岂敢轻受?今陛下降旨,衡虽不敢抗拒,也当上本推辞。”
做出个样子来,随口编两句话打发贾琏离开,也懒得管贾琏信不信,待外人都走了,林思衡面色便平静下来,随手将圣旨卷在手上:
“皇帝倒是大方,不单要将公府给我,连人都一并留给我了。这可真是大礼,锦衣军这些天只怕都在里头扎窝了。
也真难为他为我着想,倒还专门为我保存着。”
边城跟在身后,也低笑两声:
“本来以为皇帝该先抄了那些钱财去,倒比我想的大方些。”
林思衡笑着摇摇头道:
“哪里有这种便宜事,宁国府库里还有多少家底,皇帝心里有数。
这几年里,连着几桩大事,贾蓉的事且不说了,连个草席也没备着。
秦氏和贾珍连着两年丧事,都是竭尽所能,大操大办,只怕已经将宁国府掏的都差不多了。
连着几代家主都不是会治家兴业的,虽然人丁单薄,贾珍贾蓉又好奢侈,内囊只怕比荣国府还重些,又还得给那贾敬供奉丹砂金汞。
修道可也是要花钱的,没钱修什么道?贾敬也不是个能餐风饮露的。
便是还能有些剩余,我料现如今就已经有老鼠忙着将东西往外搬了。哪里还能到我手里?
不过是皇帝想要以富贵来诱我,故意挑动不和的一道诱饵罢了。”
边城连连点头,这些都是小事了,林思衡虽缺银子,缺的却是能叫天翻地覆的巨额,如今如意斋和民丰楼借着黄河和运河水道,凭借林思衡的官位和影响力,已经渐渐铺开。
单是宁国府如今剩下那点,两人谁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笑问道:
“虽这般说,可需要先收拾着行李?”
林思衡摇摇头道:
“也不急着一天两天的,皇帝要打压贾府,倒又将我的名声抬了一截,百姓最推崇以德报怨,有情有义的“圣人”,戏总得演全了,太急切就容易穿帮。
宁国府那是公府,赐给我这个伯爵,又连带着人丁财货,外头人瞧着,可真是厚赐了。
我一向与贾府“亲近”,若就这么受了,只怕要叫人觉得我见钱眼开,唯利是图。
若果真这般急切,与荣国府争斗起来,这不是正中皇帝下怀?他的算盘打的响,我却没有叫他坐着看戏的道理。
贾蓉的案子,与柳芳不同,只落在宁国府自己身上,它底下那些千丝万缕的大小将门,一时却不受什么牵连,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
宁国府虽已去了,荣国府却还立着,那些人多多少少,都是些贾家的老部下了,指不定开国时就与贾家有往来,若我做的太难看,只怕是都要投奔着皇帝或贾赦去了。
好歹得叫人瞧见我与贾府的情谊,显出些身不由己来,才好跟荣国府一道,顺手接下几份人情来,往后慢慢收买拉拢,才算是咱们自己的东西。
世人虽趋利避害,本是天性,可若有的选,这些随波逐流之人,自然也还是希望能跟个重情义的。
王子腾前车之鉴呐,他就是没弄明白这个,自己立足未稳,就恨不得跟贾家撇清,害得自己现在在军中碰的头破血流。
最好是能叫西府老太太亲自出面来劝我,啧,她老人家虽还不糊涂,这下只怕也难绕过这个弯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想得明白。”
林思衡有些好奇,这道圣旨下去,贾家各房的脸色,只怕是不太好看的。
也不知道王夫人是不是又要换佛珠,只是不好凑到跟前去看,未免有些可惜......
这些个见不得人的鬼蜮心思,也只在外头计较一番,一进内宅,便又潜藏进那副衣冠楚楚的皮囊里。
晴雯和红玉却高兴坏了,这两个丫鬟本自荣国府出来,单论奢华富丽,倒还不及宁国府。
眼见宁国府要落在林思衡手里,晴雯已经快要显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来了。
想要接过圣旨看看,又不敢去碰,况且想起自己不识字,便也作罢,她到贾母身边时,才只二等丫鬟,只能算是丫鬟界的中层。
不说鸳鸯,金钏儿玉钏儿几个,连袭人都压她一头。
此时若再回宁国府去,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晴雯自问,自己在林家丫鬟界里,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时已经开始默默比对着荣国府,找起自己的定位来:
袭人?宝二爷哪能跟爷比;平儿姐姐?琏二爷也差得远了,金钏儿也不合适,鸳鸯?爷好像又要比老太太小些。
等林姑娘嫁过来,紫鹃跟雪雁只怕也是要来的,也得排在我后头,不行不行,香菱虽然是个呆的,也不能叫人给欺负了,还是叫香菱排我后头,紫鹃还得往后去才是......
红玉也盼着“衣锦还乡”的时候,她本是舍了父母,跟着林思衡过来,若再回荣宁街去,就又能常与父母相见。
心里正高兴的不行,偏偏又想起自家离开贾府时,母亲暗地里的叮嘱,偷偷打量其他三个大丫鬟一眼,又暗暗发起愁来。
绿衣和香菱也各自喜上眉梢。绿衣高兴林思衡的谋划又进一步,小脑袋里已经开始琢磨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香菱则只是单纯的为林思衡高兴,一边笑的开心,一边用十分仰慕的目光瞧着他。看得林思衡已经开始默默算起,今晚是不是香菱过来暖床了。
好像该是晴雯?也不知道能不能借着这“喜事”,把香菱一道哄过来,香菱是个听话的,晴雯只怕还得用些“手段”才好哄她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