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肠般的沙土小道上,白驹甩着尾巴,不情不愿地慢慢行着,全然不顾自家主人在一旁的唠唠叨叨。
“白驹啊,祁风是个病人,你瞧他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你发发善心,跑快点,我们快点到陪都,你也可以快点吃上好草料。”
白驹很是不满地喷了个响鼻,像是知道百里相身上已经半个铜子儿都无了,根本就无法给它买什么上好草料。
百里相心中无奈,她本想带着祁风使个遁地符,缩地成尺,比谢清明等人都早些到昭阳,先去见漕运总督刘瞒,让他开仓放粮,再去逼问谢清明献祭一事的背后主使。
然而,祁风却反复摇头,扒着她的肩头,使她无法画法阵,发挥出遁地符的威力。
祁风的目光沉静而淡然,就在百里相疑心他是否有什么绝妙的好主意时,祁风却从怀里掏出来块四四方方的红漆木牌。
百里相以为又是那块写着他姓名的名牌,漫不经心地扫眼一看,也收回了画法阵的手。
是个拜帖。
百里相笑着摇头,玩味似的看着祁风,半晌也不曾开言。
她早该知祁风这样的落魄公子哥儿,肯定是早有准备的。
“既然陪都内有人接应你,”百里相潇洒转身,举步向村内走去,“我们便不要弄出那么大动静,以免你到时难办,费事解释。我们便骑白驹去吧。”
祁风跟在百里相身后,转回茅草顶已掉了一半的马厩,看着百里相牵出了白驹,不免有些暗喜。
听百里相的意思,他们是要共乘一骑,届时怕不是要他的前胸贴着她的后背,亲亲密密,好不暧昧地向昭阳而去。
可惜白驹甚是娇气。
白驹又是扬蹄,又是甩尾,坚决不肯让两个人同时上马,只肯驮一人。
百里相连考虑都未曾考虑,便推了推祁风,“你身子弱,你上马吧,白驹很乖的,你不用怕。”
祁风看着白驹乌溜溜的大眼睛,心中也很是不情愿。
待到折腾了这么一大圈,午时的太阳已挂上天空正中,烤得人心焦。
百里村的百姓们不耐烦看白驹戏耍祁风,早就散了一多半,剩余的人们也都拿焦灼期盼的眼神看着他们,看得祁风只希望能快些启程。
百里村多年积贫,路上的盘缠自然是无的。
祁风等了半天,也没见村民们凑出一块饼子来给他们当干粮,心下更加绝望,只想打马快些离去。
奈何白驹并不肯听他使唤,只是焦躁地刨着地,不时转头看着百里相。
百里相也没了脾气,回头和村民们挥挥手以作告别,牵着马儿向村外慢慢行出,不时拿话去激爱马:“白驹啊白驹,你是这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宝马,你便跑快些,我们也能省些时间。”
白驹默不作声,反倒走得更慢了。
“等到了昭阳,你最爱的鲜嫩草尖,我包你吃到想吐。”
白驹喷着鼻息,转头瞥着百里相,而百里相也是第一次在一匹马的眼中看到了鄙夷。
“你这马儿倒是通人性,知道我身上半个子儿都没,什么鲜嫩草尖,通通是没影子的事儿。”百里相自嘲似的叹道。
“和我这种天杰地灵的人物待久了,你这马儿不会也快开了灵智,炼出内丹了吧。”百里相忽然瞪眼,轻轻拍了下白驹的头。
白驹甩了甩头,像是更加不屑了。
祁风端坐在马上,看着百里相百无聊赖地和白驹一来一回,心中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羞愧。
都是他拖累了她,如果不是他坚持暗中行事,他们此刻已到昭阳了。
祁风低头沉思,指尖动了动,趁着百里相偏头和白驹较劲之时,拇指食指微曲,从掌心弹出个东西来。
百里相恍若未觉,仍然在揪着白驹的耳朵,可心中早已明白祁风定是做了什么手脚。
只是,她懒得理…
祁风和百里相走出去很远,草丛中的一小枚黑色的球形石头,突然被似乎是从平地里冒出来的一群黑衣人珍而重之地捡了起来。
“是流光的东西。”
“这里有流光的人。”
从头到脚俱是乌漆嘛黑的黑衣人们蒙着面,看不甚清面目,但是紧张的神态在每个人的眉眼间流转。
一个年岁大些的人捏着那黑色的球形石头,凑近了仔细嗅了嗅,“是我们流光猎妖时留下做记号的药石,这种独特的气味只有我们流光才能辨认得出。”
“只是…”那人皱眉,“此地太平许久,听闻妖物轻易不敢出山,陪都是他们的地盘,我们向来不踏足陪都附近,药石怎会如此蹊跷地出现在此地,莫不是…”
黑衣人们神色慌张地交换眼神,神色犹疑许久,最终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疑虑,窃窃私语了起来。
“听闻那位从皇城逃出来了。”
“难道是那位给我们留下的记号?”
“流光借围猎之名,摊开了搜索那位的踪迹,难道他竟然来了陪都?”
“这药石…”一个格外年轻的后生忽然用手不住地揉搓着那药石,直到掌心都浸着一层黑色,才犹疑着继续道:“这是陈年药石,我在司内专和各种草药打交道,药石虽然状似石头,可却是流光秘传的宝物,是耗时九九八十一天,用各种可吊人性命的药物精华炼制而成。”
流光众人忽然心有所感似的,刹那间便恍然大悟,传言非虚,那位果真是要从皇城逃到陪都去的。
白驹依旧在慢慢地行着,像是在拖延时间,眼看着薄暮掩盖过夕阳,夜幕渐渐降临,白驹一甩尾,不肯再走了。
百里相无奈极了,可不敢对自己的爱马发脾气,只好忍受着不耐,好声好气地朝着白驹打着商量:“白驹啊白驹,你是这天下第一好的好马,劳驾您老人家多走几步,给草民一个面子,算我求您了…”
白驹像是翻了个白眼似的,直接瘫倒在地上,半步也不肯挪动了。
祁风翻身下马,像是有点无助似的看着百里相。
百里相叹气,“罢了,今日先这样吧。”
入夜,百里相躺在高高的树杈上,呼吸平稳,像是睡得安稳极了。
祁风屏气凝神,蹑手蹑脚地东转转,西走走,摸索了许久,终于择定了一个方向,钻进了灌木丛中去。
他洒了一路的药石,终于将流光的人引到了近处,倒称得上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浓黑一片的暗沉中,百里相忽然睁开了双眼,眸中精光闪动,像是从未熟睡过。
百里相遥遥望向祁风消失的方向,微微一笑,将灵识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