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慕青从从容容地寻了个地方坐下，很是开门见山：“谈条件吧。”
“侯爷是个聪明人。”祁风一甩衣摆，瘦弱的身板居然大马金刀的地跟着坐下，他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凭空生出了几分威压之感。
宋慕青眨了眨眼睛，看向祁风的神情越发的认真。
“我们的条件不变，开店需要本金，跑通门路也需要侯爷的帮忙。至于怎么帮，就看侯爷的心有多诚了。”
宋慕青不知道祁风哪来的底气，可还是不动声色地听着。
“侯爷若肯出资，我们也必不会亏了侯爷的，待如意阁生意步入正轨，不但将本金全数奉还，日后如意阁所得的所有利润都和侯爷分账。二八分账，你二我们八。”
宋慕青再次眨了眨眼，“我二你们八，我要冒的风险未免有点大了。你们去开店跑手续，去各个衙门打点关系，打的是谁的名号，我永寿侯府的名号。昭阳城中皆知漕运部院的总督刘瞒和陪都户部的尚书许术不和，可许术又是金光阁张逢应的后台，若是此刻冒出来个如意阁，那么一直保持中立的永寿侯府便要被拉进这摊浑水里了。”
百里相此刻才知那日见到的瘦猴一样的掌柜的姓甚名谁，他那副左右逢迎的样子，倒是人如其名地贴切。
祁风的双眼一眨不眨，紧紧地盯着宋慕青，斩钉截铁地道：“侯府三，如意阁七。这是我们最大的诚意。”
宋慕青同样紧紧盯着祁风，双眼瞪着，“五五平分。”
百里相知道自家的生意做得很大，可她是从来不上生意桌的，很少见此等场面。
待她看到祁风和宋慕青间颇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原来祁风一直等的，便是今夜的谈判。
祁风不急，反倒收了气势，“侯爷今夜来访，定是已经进过山、猎过妖了吧。我一百两白银卖与您那护身符效用如何，若是无用，想来今夜也见不到侯爷您如此行径，鬼鬼祟祟地摸进这荒郊野岭的破败客栈了吧。”
宋慕青也不急，慢吞吞地道：“那护身符确实惊人，可是我手中也不是没有替代之物，你们坐地起价，实在是有点…”
宋慕青留下个意味深长的尾音，留祁风和百里相二人自己去揣测。
宋慕青看着祁风，等他反击，百里相突然开口了，声线凉得过分：“我这护身符是可以量产的，一旦本金和公文就绪，如意阁一日便可卖成百上千的护身符了。可侯爷那法子，实在是长久不了。”
宋慕青一惊，对上了百里相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冰冷眸子。
“侯爷是取了大妖的妖丹，放在身上，借以藏匿气息、躲避妖怪行踪吧。妖兽群出的日子虽不固定，但还是可以扶箕卜算出的。小妖何其多，伏击大妖又何其艰难。我们究竟有没有坐地起价，侯爷自己清楚。”
百里相不待宋慕青反驳，站在他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继续道：“侯爷身上带着的，是大妖朱厌的妖丹吧。我敬侯爷胆气过人，居然能毫发无损地将朱厌的妖丹带了出来，想来侯爷身上也是有点道行的。”
宋慕青更惊了，饶是他曾在永安京见过很多离谱事，认识很多聪明人，也从没有什么人如此轻易地就看穿了他。
“侯爷被贬陪都，定是心中郁郁，无法可解，闲来无事，夜深人静之时，进山猎妖，也是为民除害。侯爷是个好官，可是好官不好当。”百里相的话意有所指似的，眸中的坚冰也消融了一二。
祁风突然云淡风轻地补了一句：“三方鼎立，其实是件好事。”
百里相懒懒的，逼人的锋芒也收敛了回去，寻了个位置重新坐下，“侯爷难道就不想回永安京吗？回永安京需要的不只是钱，还需要脑子。凑巧，我们没钱，只有智谋。若是侯爷看得上我的这点本事，也可以借侯爷所用。”
宋慕青沉吟许久，努力平复着心情，百里相和祁风左一句右一句的，让他后背都泛起了一层倒竖的汗毛。
宋慕青不看祁风，反倒是问起了百里相，“百里姑娘的宗门，不是金天，难道真的是传说中的云梦？”
百里相像是觉得很好笑似的，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而昭阳城中，这间偏僻小客栈那两面漏风的楼顶客房内，就这样突然响起了一个年轻少女放浪不羁的狂笑声。
狂笑过后，百里相神情讥诮，双眸再次冰如寒霜，“我的来历？侯爷还是别猜了。若真叫你猜了出来，那才真的是要天下大乱了。”
祁风的右手藏在青衣袖中，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而这点疼痛也比不过他心中的苦涩之意。
宋慕青却是目光一寒，正要问点什么。
百里相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将疑问问出口，直直地看着他，说道：“我背后的宗门，比云梦神秘百倍，也比云梦强大百倍，若是叫你们知道了，这天下必定会大乱。你知道得越少，对你我都越好，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深究了。”
宋慕青知道百里相不是在威胁他，永安京的官场中浸淫多年，仍未卷入任何党争之中，他自是有一套谨慎的为人处世之道。
宋慕青明白，眼前这个明显在用假名行走江湖的少女，是在对他好言相劝。
宋慕青点了点头，“可你们毕竟要在陪都内打着永寿侯府的名号招摇撞骗，我宋慕青向来是远离拉帮结派的，你们开了这个先河，于我名声有损倒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我这也没收到多少利息，委实是笔亏本的买卖。”
祁风突然笑了，永寿侯爷真的是变了，从前在永安京时，他简直就是天字头一号的刚正不阿，就连半句玩笑话也听不得。
现在的他居然会说，名声有损倒是次要，有没有得赚才是首要。
祁风笑过，不知心里是辛酸还是欣慰，“你四，我们六，这已经是我们的底线了。这笔买卖是长线交易，侯爷若是不愿意，我们大可以去找刘瞒合作，甚至找许术合作都是可以的。这护身符究竟有多厉害，侯爷可是亲身体验过了，不在陪都做这笔交易，我们去永安京做这笔交易也是可以的。”
“可你们就是从永安京逃出来的。”
百里相看着宋慕青那副肯定的样子，突然之间就不想说那句“我不是从永安京逃出来的”了。
祁风注视着宋慕青那双仿佛历经了许多沧桑的眼睛，突然就将心头的愧疚全都压了下去，不是他的错，甚至不是任何一个人的错…
“侯爷这就想错了，我从来都不怕再回永安京。我和侯爷一样，最终的目的地，都是永安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