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听麻石这么一讲,怎么不把辛女她吃了一惊,吓了一跳,来不及细想,三步二步,就赶回家来。
雷桅把妇人放到辛女床上,熬好芝麻姜茶进来,那妇人已经醒过来了,一见雷桅,惊叫: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你快快给我出去。”
雷桅笑道:
“大嫂不要害怕,这是小妹住房,兄弟我是江边的打渔郎。你看,我这不是给你熬了芝麻姜茶来了吗?”
那妇人抬头一看:这人和颜悦色,虽然长得粗犷,却没有半点凶意,就放声大哭:
“夫啊!夫啊!我的夫!毛铁,我的毛铁!”
边哭边用头去撞墙,慌得雷桅不知所措。
原来这妇人姓柳,名叫柳贞娘,上月才从沱江上边的后山塘,嫁到梨子湾。丈夫米秋望,是个纤夫。
结婚那天,客散之后,秋望母亲黄氏把他二人叫出洞房,让秋望跟他到床底下取出一个锁陶罐,放在桌子上,黄氏亲自举起锤子,对陶罐狠狠一砸,那碎银白花花、亮闪闪地洒了一地。
夫妻俩惊问母亲,这钱是从哪儿儿来的,派什么用场的?黄氏颤巍巍拿着一枚银钱,眼含热泪道:
“我二十岁上嫁人,三十岁上守寡,如今已是满过花甲,秋望也三十岁了。三十年前,我有一个心愿,没有跟哪个说起。
“今天秋望结婚,成了大人,做娘的该与你们讲个明白了。为娘的爸爸在娘三岁时,为了拉纤,死在翁子洞的归天岩上。
我出嫁那年,你们的爷爷也是为了拉纤,死在翁子洞归天岩上。秋望快要出生的时候,你们的爸爸又是为了拉纤,死在翁子洞归天岩上。
“唉!想我两家三口人,命都丢在归天岩上,好不凄苦!自从秋望生下地来,为娘暗暗下了决心,一边带大秋望,不让他再去拉纤;一边长街乞讨,聚敛银钱。
“等到秋望长大成人,就让他下河去常德购买毛铁,修铸大链,悬挂在翁子洞上,让沱江纤夫家中不再出寡妇!”
一席话,直说得贞娘夫妻二人泣不成声。
秋望才知道,母亲省吃俭用,辛劳成疾,不让他去拉纤,直到最后生活无着,娶亲无财,又让他去拉纤,都是为了这条大链的缘故。
当下他拉住贞娘跪下,二人对母亲起誓:
今生一定不负母亲期望,铸成大链,挂到崖上。
不想天不成人愿,在翁子洞船毁人亡,好不令人伤心!
柳贞娘说到这里,禁不住又大哭起来,抓住床枋,伸出头去,对着柱头,墙壁,轻一下重一下地猛撞。
雷桅又悲又惊。拉,不好着手;劝,无从开口。眼看再碰下去不得了,只好伸出双手,搂住贞娘的头,紧紧抱着,劝道:
“大嫂不必伤心,一切有我雷桅做主。”
事不凑巧。这一情景,正好让辛女看见了,她也不进门,只在窗外厉声喝道:
“雷桅出来!”
雷桅一听,妹妹辛女用这种口气叫人,不知出了什么事,慌慌忙忙走了出来,顺便把柴门掩上了,问道:
“妹妹,什么事?喊得这么急?”
不想辛女扬手劈劈啪啪就是几个连理开花掌,打得雷桅双目金星乱飞,跳开惊道:
“辛妹,到底是什么事?”
“什么事?心中有事心中怯,心中无事硬如铁,哑巴吃汤圆,你自己清楚。”
说完也不由雷桅分辩,推开山门,拉好马架,若待出手,又不忍再打,一时转恨为悲,呜呜呜哭起来:
“你好狠心,背着我找了个人……”
雷桅叫道貌岸然:
“辛妹,你听我讲好吗?”
辛女高声道:
“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又说:“有我无她,有她无我。你说你说,你要谁?”
雷桅道:“你听我说,她是苦命人,我们不能把她推出不管……”
辛女说:“好,你留她,让你留,我走了……”说着,离开村子,朝山中大路去了。雷桅见状,只好急急追去。
柳贞娘在迷蒙中,听见吵骂之声,睁眼一看,又不见人影。只见这儿确实是闺女的居处,虽然是茅屋,四周竹篱泥墙,很是清洁幽静。
床上的印花被褥很旧,但是却有一股女子的芳馨。小竹几上,镜梳之类女人用品,一应俱全。
那男子说,只有兄妹相依生活,似乎是实。但那厉声呼叫,分明又喊的是雷桅。仔细想来,她心中又不免产生几分疑惑;挣扎着爬起来,透过窗棂一看,天色已近黄昏,四周静无人声,不免又多出了几分惊怕。
心里想:这儿人生地不熟,恐怕不是久留地方,还是快走为好。她扣好衣裳,在灶门边拾得了一根树枝,权做拐棍,摇摇晃晃,就要走出门去。
这时,一个人酒气熏天地走了进来。不待贞娘发问,那人道:
“请问柳大嫂,这么晚了,还上哪能儿去啊!”
贞娘惊问:
“请问大哥,他怎么知道我姓柳?”
那人道:“哈哈哈,贵人多忘事,刚才我还在河里救出了你呢,只因为我泅水这后,四肢无力,才托打渔的雷桅兄弟把你背到这里来歇息,我到小酒店饮酒解乏去子,现在过来看看。”
原来他正是麻石水保。自从雷桅把贞娘救走,他尾随跟踪,想用计谋将贞娘弄到手。
却因雷桅兄妹一席话,便心生一计,待他们追到山中,不见了人影,他便溜进门来。这时他话音一落,贞娘便犹豫起来:真的是他救我的?
水保见贞娘不语,又笑道:
“大嫂不信,刚才那纤夫落水的时候,还拼着力叫了一声贞娘,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啊!”贞娘眼圈不禁又潮湿起来,问道:“那雷桅那儿去了?”
“雷桅么?他夫妻二人撕打着,到后山弯去了。”
“撕打?是夫妻?不是兄妹?”
“哪个讲的是兄妹,远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今年正月做的好事,只杀了一头猪,打了一条几十斤重的大鲤鱼呢?”
“他们刚才为什么打了起来?”
“唉!大嫂,说来话长,雷桅兄弟平常为人仗义,是江湖上的一条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