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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以后,陈本虚去学做木匠,瓦匠,砍柴卖,挑土方。上高山挖续断,百合;到药茶场去种茯苓,红花。最后凤凰城里,连这些事情,也都不让陈本虚干了,就硬是要下放,去农村种地。

不过下了农村,又出了一个大事情。

也不晓得,是哪一根筋牵着陈本虚。一直在冥冥之中,他从来就没有中断的,就是天天写的那些日记。当然陈本虚这个人天生笨拙,直到现在,也想不清楚,当年为什么,自己偏偏地,要去写那些日记。

要是不是当时偶然地,中断了那些日记。陈本虚会有什么的遭遇?或者就是陈老师当年说的,会惹下来什么弥天的大祸?

至于那些日记里面,到底记下了些什么?到如今陈本虚是一无所知了。因为后来的那些日记,全部让大队支部书记几个人,在吞云吐雾在研究工作中,一本本地卷烟卷掉了。

这个事情的根源,出在几个比陈本虚大点知青身上。那天陈本虚去吉信赶场,在回来的路上,众人一路议论起,当时的那个永远健康。平时,陈本虚喜欢交一些比自己大点的朋友。

他们说的话,对陈本虚来说,也只是听得半懂不懂。不过陈本虚倒是很是喜欢听。喜欢听,当然就喜欢跟在他们后面,屁颠地听。

那时候这种赶集回来,几个人聊聊天,有点像现在的同城饭醉。一回回说的都是,那些平时在生产队,没有对象说。在你陈本虚之间,不敢说的事。不料这一次,竟然不晓得,就有什么人偷偷到上面告了密。

就是那天晚上,方圆几十里,住在各个寨子里知青们,一个个地,都被抄了家。陈本虚作为最小的屁孩,虽然是跟在他们后面。在抄家时候,人家当然也顺便,就抄了陈本虚的家。

到后来陈本虚才晓得,那天晚上,本来是不抄他的。队伍走到路上,有个积极分子来了兴致,说是陈本虚当时也在场,顺便抄一下吧。搜查到了陈本虚东西,回到公社一碰头,那些人大吃了一惊。

众人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异口同声说:

“陈本虚这个人,人小鬼大。”

是因为跟他们比起来,陈本虚书读得最少,年纪也最小。可是到陈本虚这里,信件最多,书本也最多。居然还有他们想不到的,几本日记。

那天晚上,正是月黑风高夜。一连犁了三天田的陈本虚,正在做着春梦。乡村寂静的夜里,狗叫声骤然四起。电筒光闪烁扫射,薄木门被好大的力气,拍得那是震天响。这让以后,陈本虚每次看到电影《五更寒》,就想到了那天晚上的拍门声。

这种拍门声,陈本虚不是不经过。只是以前,听到了凤凰城里,有人拍了门之后,是由爸爸妈妈去对应付的。可是这一回,是轮到了陈本虚,要亲自上阵了。

那松木门,不过是生产队仓库用的。公家的当然不结实。陈本虚也是在仓库里面,用床竹席子,圈起来一个角落。听那个声音,要是他再不开,人家就会撞开了。陈本虚胆子小,当然就一直装睡。门只几下子,自然就被撞开了。

一时间,拿手电筒的,操了上着刺刀步枪的。一家伙,就站满了屋子。有两个人,来到陈本虚的床头。那寒光闪闪的刺刀,像现在的抗战电影。挑开了那床薄薄的被子,只差一点点,刀尖尖就逼到陈本虚屁股蛋蛋上了。

其实陈本虚只是在一张戽桶上面,铺着一块木板子,就是睡觉的床了。一个木头箱子,是陈本虚床头柜。起来定睛一看,来的人当中,有大队成书记成,大队的先队长,胜生产队长。其他人就不认识了。只有这三个人的脸上,看起来要温和一点。那几个人,就凶得不能再凶了。

打开了解箱子,最先取出来的,是马老头全集的第十八卷。那个样子很凶的人,拿在手上,看了就问:

“这是你看的?”

陈本虚说是的。

“你看得懂。”

“懂。”

“接着就弄出来了,陈本虚的日记本子。那人一看,打开就问:

“这是你写的?”

陈本虚点头。

“这本是革命的书。”

看到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个人也要拿起走,于是陈本虚心急如焚,就高声说话了。

站在一边的先大队长听了,立马用眼睛盯住陈本虚,那意思,就是要陈本虚别说话。那人抬头看着他,又看看陈本虚,正想说点什么事。先大队马上开口:

“你拿去吧。”

那人见先大队开了口,就不说话。陈本虚看到他腰上,佩着一支连枪。

其实从小,陈本虚虽然极为笨蛋。不过那真的,是喜欢书本。尤其查对文字建构出来的形式,那可是喜欢至极。

那时候沈从文的家,虽然离陈本虚家很近。可什么沈从文的文章,离得还是比较遥远。只是在自己家里,发现了一本,没有头没有尾的书,在书里头看到什么鸦拉营,看到沱江河边上,堤溪狗的肉汤锅。那堤溪,就是陈本虚跟着爸爸,走路去长宜哨赶场,扫地摊经过的地方。

从小到大,陈本虚不晓得,陈本虚爸爸被凤凰的中医院,开除过了有多少回,又复职过多少次。妈妈是在他第一次被开除,就跟着他回家了。爸爸被开除之后,就去林峰茶田那边挑脚。挑不动,就去摆地摊。摊子做不好,只好去建筑公司做小工。

爸爸是在陈本虚问到,那一片柳树林时,随口就说起是堤溪。他一开了口,陈本虚就想到沈从文文章里的堤溪。问:

“沈从文里面的堤溪,是不是,就是眼前的堤溪。”

爸爸本来有点高兴。见陈本虚问这个,却一家伙生气了:

“你问这些做什么,他写什么,关你什么事?”

当时陈本虚不晓得,爸爸为什么,不让晓得这个事。可是他越反对,陈本虚倒越是要去,看那本书了。读了之后,感觉到有一种十分神奇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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