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萌曜从廊边的花盆角捡起一粒石头。
不大,但开一扇门足矣。
林侍郎正在紧要关头,突然一声巨响,门开了。
不见人来,只见一颗在地上弹跳的石头。
坚硬的石头跳得挺欢。
林侍郎面色难看地看着自己身下。
“侍郎大人。”小倌贴心地说道:“让我来吧。”
“滚!”
不等小倌起身,年过四旬的侍郎大人就一把将他掀开,捡起地上散落的衣裳,随便套了一件,冲到门前,一脚把门踹倒,朝着门外怒骂:“是哪个龟儿子!”
楼下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人们怔怔地望向楼上。
男人眉眼阴沉地看了一圈,就看到一个正往门外挪步的身影,不知怎地,竟有几分熟悉。
“给我站住!”
周老鸨眼睛一跳,好在她经营多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惊慌一阵后,便冷静下来。
“大人……”
“夫人!”李萌曜一边跑一边叫,声音异常洪亮,此时的她手上还拽着一个衣不蔽体,面红耳赤的年轻男子。
“您别走啊,您要的乾郎来了!”
那背影一顿,脚步更快了。
“林夫人!”李萌曜急了,“怎么刚来就要走了,若觉得他一个不够,可以再点几个啊!”
周老鸨:这他娘的来砸场子的吧!
老鸨心里慌得不行,正打算说些什么,忽然就被人撞到一边,老腰砸到一旁的桌角,疼得叫都叫不出来。
“哪个挨千刀……”
“你个不要脸的贱妇,居然来这儿找乐子!”
“我是来寻夫君你的。”侍郎夫人脸色惨白,也不知是吓的,还是被颈间的大手箍的。
“见了我就躲,还敢说寻我,你把我当傻子么?”
“我……”
“侍郎大人,”老鸨捂着作痛的老腰,连滚带爬地来到怒火攻心的男人身旁。
“您快松手,夫人要断气了!”
李萌曜在一旁冷眼瞧着,这“奸臣”还是手下留情了,否则照他的块头来看,他若真有心,这会儿,从他夫人到老鸨,在地上已经硬了一会儿了。
老鸨却不知,此时的她心急如焚,她就是一开青楼的,若是闹出人命,谁还会来这儿消遣,最重要的是这还是官家人,得罪了当官的,她能被拉去偿命!
“滚,老鸡婆,等我了断了她,第二个便是你!”男人面容狰狞。
周老鸨:造孽呀!
“侍郎大人,我,我真不知道你们是夫妻!”老鸨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我若知道你们是夫妻,就天打……”
“大人!”李萌曜把手中挣脱不止的小倌扔到一边,用着十二分的诚恳说道:“若妈妈知道你们二人是夫妻,一定让夫人她改日再来!”
周老鸨:……
他有毒啊!
被老鸡婆暗中死命掐着,李萌曜忍不住皱眉,一把甩开她,继续道:“又怎会让夫人有进门的机会。”
“你放开我,我爹是宰相,你敢动我,我爹不会放过你!”妇人怕自己真的被掐死,见糊弄不过,干脆出言威胁,企图用出身让男人罢手。
侍郎林武清眼睛猩红,“你不守妇道!”
“呵,你就是个倒插门,你都能逛窑子,为何我不能!”妇人面色痛苦,发声艰难,只努力地瞪着双眼。
见楼上的房门依次被打开,怕惊动了人,闹出不好的名声,老鸨连忙低声道:“家丑不外扬。”
林武清面色一顿,缓缓松开了手,冷冷地扫了一眼四周,然后像提脏东西似的,把手下的妇人拖出了门。
闹剧散了,周老鸨赔笑地把几位出来打听情况的客人糊弄了过去,然后看向一旁挺胸抬头的小男人。
“我说你是不是缺心眼?”老鸨阅人无数,就没见过这号人物。
“我不想妈妈遭雷劈。”李萌曜认真地看着她。
老鸨一噎,“这不就是应付人的话,你还当真了?”
“我就想妈妈平平安安的。”
老鸨:……
怎么听着那么邪门呢?
不过看着李萌曜不似作伪的神情,老鸨又放下心来,想来是怕她出了事,他没地方去。
她却不知,她眼中富有上进心的“鸭”已经计划游往下一地了,不过在换地方前,得把一些事情铺垫好。
“这次便罢,日后你再不许像今日这般莽撞,咱做的是皮肉生意,虽是开在繁华的街道,但内里该谨慎小心,像今日这般意外冲撞,原本能避免,就是被你叫破了身份,导致奸情败露,还不知他们回去以后会发生什么。”老鸨不迭抱怨。
李萌曜置若罔闻,此时她心里正得意,对于林侍郎夫妇这种祸害百姓的人来说,他们家宅不宁,便是天下太平。
等等!
这是离溪国,她操哪门子心?
啧,怪她有一颗爱民之心。
也难怪她得民心,生来就注定的!
“哎,怎么办,万一闹出人命……”
“那也是外头的事,跟咱扶风馆有什么关系。”李萌曜满不在意地说道。
老鸨觑她一眼。
“扶风馆里只有风花雪月,别再胡思乱想。”
老鸨怔怔地看着她,明明只是一个其貌不扬,身材矮小的小男人,一张嘴怪是能说会道!
啧啧,若他有个正经的身份,大姑娘,小妇人不知要被他哄去多少!
本事听说不俗,嘴巴又伶俐讨巧,还时而不怒自威,时而又温柔体贴,这多变到神秘的男人,她好好栽培一番,能成一个好鸭!
“行了,都这会儿了,不会再有客人来了,你今儿也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
老鸨打了个哈欠,出了门往旁边的弱柳院走去。
夜晚的弱柳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是与白日截然相反的热闹,一墙之隔,扶风馆冷清得有些诡异。
李萌曜走了半圈,观察了半晌,就得出一个结论——嫖客里,男人占据半壁江山。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怀胎十月,正是临产之时,你居然出来寻欢作乐!”
李萌曜闻声看去,一个大腹便便的年轻女子正拉扯着一个秃了半个头的肥胖男子。
“行了,你发什么疯,男人出来找乐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安安分分在家养胎,反而抛头露面在此撒泼,没有一点女子该有的温婉贤淑,如此善妒,已犯七出,我若狠心些,直接把你休了!”
李萌曜愤怒地捏起了拳头。
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居然对有孕在身的妻子如此无情!
她看了看左右,男人们都是一副看戏的神情,女人们有嘲讽的,漠然的,都是一身清凉的打扮,让人一眼便能看出她们的身份。
“你!”
“路平,把她给我送回家去!”
“啊!”女人突然倒在地上。
男人见状无动于衷,“你以为我还会信?上一次使过的把戏,再用……”
“啊!血!”人群中,有人惊叫。
李萌曜从愤怒中猛然回过神,一眼看过去,地上蔓延开一片红,还有扩大的趋势。
“呀!”才进门不久的周老鸨听到动静,急匆匆从妓院里跑出来。
李萌曜也跑了。
她清楚地记得今日光顾扶风馆的嫖客里有一位御医。
为何说清楚地记得,只因这位嫖客是男子,唯二中的一个。
一人已经拽着妻子回家杀了,另外这个,如今还在温柔乡。
她记得是二楼二房。
御医正在兴头上,突然被人一脚踢到中断。
门没倒,只在风中摇摆了几下,不过也足够让御医慌了神,来人凛人的气势跟他家里的母老虎哪哪看都像。
什么兴致都被这杀人的气势射了个穿。
御医只来得及套上裤子,就被李萌曜连飞带踹地撵到了现场。
现场已经聚集起了不少人,李萌曜眉头一皱,这腌臜之地本就混合了不少脂粉香,这人一多,各种香味汇集,难闻得让人想吐!
“都一边待着去!凑什么热闹?还不给秦御医让路!”
……
皇帝气势威严,倒是唬人得很,她这么一吼,人群立马散开。
姓秦的御医顶着众人探究的视线近乎僵硬地挪到还在哀叫的孕妇身边。
“这御医来的真快。”有人议论。
“可不么,从隔壁下来的。”
“难怪他衣裳皱巴巴的。”
“嘿!我就说他好好一个妇科圣手,怎么家中妻子就刚刚嫁给他的时候生育一子,原来是这种人。”一人鄙夷。
“哎,我家那悍妇看他只娶一妻,成天数落我,真该叫她来看看,她眼中洁身自好的绝世男人是个什么鬼!”
“啪”地一声,还喋喋不休的男人瞬间闭了嘴。
一个面色阴沉的中年男人虎着脸瞪他,见他乖乖闭嘴,目光威慑地扫视一周。
“谁再叨叨影响御医,我扒了他的皮!”
众人噤声。
只见这位中年男人又走到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男人面前。
“岳、岳父。”年轻的男子声音都在颤。
“我女儿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就去殉葬。”
之前在孕妻面前还盛气凌人的男人,脸一下就白了,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你不能……”
“我一生戎马,你说我能不能?”
男人摇头,从开始的不信到疯狂的摇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让她这样的,你不能杀我!”男人陷入癫狂,“再说来青楼的也不只我一个!岳父您刚刚在哪儿呢?是不是在我身后那一家?你别想否认,我还是跟着你来的,为不撞上,我特地选了错开的一家!”
众人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