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家老祖宗阙晨斋的后园,有一条人工深挖而成的宽一丈二的河流,河流两岸各种植着一排杨柳,柳枝低垂,迎风飘荡。
初夏已至,偶有一阵蝉鸣在耳边萦绕不去。
楚越扶着上官烛明缓缓走在河岸边,总管家程邛则默默地跟在二人身后。
上官烛明眼望前方,身子健朗的他依旧不习惯持拐,只是迈着小小的步伐一直向前走着,笑意温醇轻声道:“越儿,眨眼间,你都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大姑娘喽!”
楚越今日又穿上了一件艳红衣裳,腰间系着一条雪白色系带,点缀得极好。
此时她正双手挎着上官烛明的左臂,听罢便嘟着嘴道:“老祖宗是想把越儿当这河水一样给泼出去了?”
上官烛明闻罢,转头停下脚步勾了勾她的鼻子,笑而不语。
这时,一人从远处匆匆行来,二人回头,见是二房老爷上官涟。
走到近处时,行礼过后对着上官烛明道:“爷爷,蚕场的人回报,说幼蚕忽然间死了一大批。”
上官烛明沉声问道:“知道是何种原因了吗?”
“暂不清楚,我正准备出门前往蚕场查探一番。”
楚越低头沉思片刻后,还是下定决心说道:“二叔,我跟你一同过去吧!”
上官烛明与上官涟相视一眼,对于她突如其来的要求二人并不觉得惊讶,其中缘由亦是知晓。
上官家族的丝织产业在十数年前曾经进行过一次改革。
古往今来印染布料通常都是从有色铁矿石中提取染料进行淬染,但是上官家当年标新立异提出使用天然植物染料的新方法。
经过试验,可以克服古老法子晕染时间不够长久的积弊。
而这个建议的提出者,正是当年仅仅五岁的上官楚越。
这个方法并不是她第一个人提出,但是她确实是第一个实践成功的人,而第一批运用这种方法生产出来的正是上官家的新蜀锦。
从那以后,整个南阳国的染织业逐渐进行改革,全面推行使用植物作为染料。
上官家桑蚕场,位于城东玉珈山,这座低矮小山坡上种植着满山遍野的桑树,偶有几个小孩子在树下采摘桑葚,直接在衣服上抹一抹便直接往嘴里塞。
在山脚下的蚕房中,许多幼蚕都躲藏在桑叶中,只是已经死亡。
楚越用手抓起一把桑叶,翻开桑叶,看到了几只蚕虫,她伸出手触摸着那些早已冰冷的蚕虫,沉默不语。
一位蚕房的主管微微躬着身子站在二人身旁,上官涟也抓起一把桑叶,走到那主管面前,低声问道:“怎么突然间全死了?”
“是被人为害死的,应该是有人,偷偷拿着火把给蚕虫加温了。”楚越道。
上官涟继续问道:“查到了吗?昨夜有谁进来过?”
那位蚕房主管直言道:“昨天是小沈负责守夜的,但是他昨晚拉了肚子,很早便跑了回家,我今早还骂了他一顿,至于谁偷偷溜进来过,暂时还没查出来。”
丝织品,自然需要蚕虫吐丝,但最近批量孵化出来的幼蚕都死了,下一批蜀锦如何来得及生产,这将要造成多大的一笔损失!
重川城有闲钱的老百姓大多都喜欢在茶余饭后去看看川剧。
此时正值午后时分,便有很多人在酒楼饭馆听曲看戏。
今日世子殿下带着小王爷小郡主也来到了穗玉轩,看川剧变脸,才两周岁的小郡主裴沁看是看不懂的了,但是坐在世子殿下大腿上的她,显然看得很开心,还拍起了手掌。
裴盛坐在大哥裴嗣的对面,抓着一把瓜子花生正往嘴里抛,口齿不清地说道:“大哥,看你今天把沁儿哄得不错,上次的事情估计她可以既往不咎了,我跟你讲这丫头平时可记仇了,你这次运气不错!”
裴嗣没有回应他这番风凉话,只是抱着裴沁看着楼下的戏。
突然间,楼下高台之上,那个刚刚还在演着许仙的大师,突然毫无征兆地倒地不起,口吐白沫!
裴盛连忙起身挡住了裴沁的视线,免得小孩子晚上做噩梦啊!
裴嗣抱着沁儿站起身,将沁儿交到了弟弟手上,吩咐他先带着妹妹回王府。
裴盛犹豫了片刻,裴嗣却直言道:“快点从后门离开,等一下官府的人到了,可就走不了了!”
说罢,他冲着楼下喊道:“楼下所有人,在官府来到之前,统统不许离开穗玉轩!”
他缓步走下楼去,翻身上高台,伸手探了探鼻息,发现此人早已断了气息。
一刻钟过后,府衙的人来到了穗玉轩,看见了世子裴嗣正站在台上摇着头,连忙带着几个衙役捕头走上前去,躬身行礼道:“下官锦承县县令吴齐参见世子殿下。”
裴嗣走下高台,伸手扶起了县令吴齐,笑道:“吴大人请起,今日你是管事的人,不必多礼,本世子就是恰好在二楼看戏,遭此噩耗,故而停留于此地罢了。”
吴齐哪里敢让世子亲自扶手,于是微微挪了挪身子主动且无比快速地直起身子,随即吩咐手下封锁现场,收录现场目击者口供。
随后二人再次走到高台之上,取下了死者的面具,发现嘴唇已然逐渐泛黑,却不见任何明显的伤口。
众人不免面面相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突然身亡,实在匪夷所思,若不是自身患有疾病的话,这案子恐怕棘手!
裴嗣独自一人离开穗玉轩,没有逗留到最后,他缓缓走在街道上,心中却惴惴不安,他隐约有种不安的预感,觉得重川城即将风雨欲来。
楚越从城东玉珈山返回城北,在岔路口遇到了裴嗣,二人四目相对,皆是脸色沉重。
裴嗣主动走了过去,二人并肩而行,他缓缓道:“今天穗玉轩发生了一起离奇命案,死者是台上的那名川剧大师,死因暂时不明,最重要的是按照初次的检查,排除了他自身的原因,基本上确定是他杀,只是现场所有人都没有目击到任何可疑之处!”
“城东上官家的桑蚕场,刚刚产下不久的那一批幼蚕突然全部死了,应该是昨夜被人用火加大了室内温度致死的,至于那人,也没人看见......”楚越低着头,看着自己在阳光下的阴影,轻声道。
“看来,应该是他做的了。”
他,还能是谁,当属西越太子柴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