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苏琼刚将双生子送回房间,就刚好遇到了只身披外衫的谢矜,抱着猫,静静地站在走廊上看向不远处的桃花,心中有些疑惑,便上前打了个招呼“谢矜你在此处做什么?”
谢矜抚了抚怀中的小柚,闻声转向他。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苏琼总感觉他看向自己的时候,那原本平静的凤眼总会起些波澜。
“我在等你。”谢矜淡淡道
她听言,眉毛不禁微挑,有些诧异,但又仔细想想理由,轻闭眼倚栏,朗笑道“是为双生子的事?”
他没有否认。
苏琼轻笑一声,仰头望向天上皎月,缓缓道“这事该从我九岁那年说起……
彼时的他们才五岁,那天我按平日里的那样接受父亲的训练。
而阿琮他们也不知哪里捡来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奄奄一息,我们选择救下了她。
当时长辈们一开始对她有所忌惮。
但随着时间流逝,我们放下了些许防备。
也因此差点酿成大错……”
那夜,苏府日常清剿刺客,苏琼受命,将手无寸铁的人带到府里的密室里。
在自己清点人时,发现双生子不在,自己立刻嘱咐了一些事,就夺门而去。
“阿琼,你要去哪?!”
苏琼看了一眼刚从前堂跑来的叔父,也顾不上礼,只惊慌大吼。
“双生子不见了?!”
苏宁一愣,顿时愁死,当即吩咐他俩兵分两路寻人。
苏琼点了点头,就跑向与其相反的方向。
另一边,刚睡醒的双生子被那女子牵着,软声道“阿青,还没到吗?”
女子的脸藏在阴暗下,声音温柔却暗含阴冷。
“两位少爷,一会就到了……”
走廊阴暗,唯有阴风穿过,将他们地上的影子摇曳。
她将双生子引入一个房间,关上了门……
双生子看向房中空寂的一切,有些疑惑,只是按着身边女子的说法,寻找着兄长的下落,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
恶鬼默默在背后伸出利爪,却披着人皮,温柔笑道“少爷您在找找,说不定大少爷他们在跟你们捉迷藏呢?”
他们又找了找,最后疑惑地转了头,却瞪大了眼睛,看到了死亡的到临。
却也在一瞬间,一个更可怕的存在出现了,扼住了恶鬼的命脉。
然后……他们看到自己的兄长满面血污,将匕首插入那人的脖颈。
而在看到他们时,眼中的寒冰化开,温柔笑着,揽过死里逃生后不住哭泣的他们,轻声安慰。
……
苏琼有些苦意看向他,平淡道“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她似乎没说什么,可话语中那若隐若现的颤抖,是怎样都无法忽略的。
是啊,那时她才也是九岁孩童,再怎样都无法忽视,自己手握匕首,将一个鲜活的生命残忍夺去。
可若是心软,死的就是自己。
谢矜沉默着,眼神多了一丝复杂。
苏琼察觉到,迅速调整心情,摆手朗笑“其实没必要,我苏家人向来是要杀人的。
早一点晚一点,也没什么。
只是阿琮他们……也因此除了苏家人就再也不信了外人了。
所以府中最闹腾的就是他们,虽然他们总吵架但总是形影不离。”
说着,苏琼看向他,温柔笑道“任重道远啊,谢先生。”
接着,她伸了伸懒腰,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临前补了一句“对了,谢矜,若是有需要的可以随时找我。”
谢矜看向他的方向,眼神晦涩,最后化作轻叹,转身离去。
第二日,苏家书房,谢矜捧书坐在檀木椅上,一时岁月静好。
门外传来敲门声,接着走进一个头系杏纹白玉红绳的俊美少年郎,她看向书房内的谢矜,笑道“果然,只有一个人在这。”
谢矜抬头看了一眼,笑了笑,一会便埋首书页中。
苏琼笑了,也没打扰,又见他如此入神,竟也生出读书消遣的心思,想到也就做了。
二人也不知时间流逝,当苏琼在抬眼回神时,才猛然发觉,已是落日余晖。
她站起活动一下筋骨,见谢矜还专注于书册,想了想,就倚着窗,招手将下人唤了过来,吩咐一些东西。
接着她便笑着上前,将谢矜手中的书抽了出来,笑道
“谢先生,劳逸结合,歇会,看久伤眼睛。”
谢矜本被无端抽书,有些怨气,但听完这话后,只是无奈轻笑道 “随你。”
苏琼看了看书房,故意做出目中无人的纨绔样,问“怎样?此生有幸来苏家书房观摩一番,是不是觉得此生足矣?”
谢矜听出他的调侃意味,便顺着他的话头,说道“是,小侯爷诚邀草民来苏家书房一览群书,才知草民才学尚浅,不足挂齿。”
一时,少年朗笑声响起,似六月骄阳,感染一切。
苏琼含着笑泪,轻扣书案,“诶,说正经的,苏府中的书怎样?”
“上到史书列传,下到杂文野记,先不说兵家必备的《孙子兵法》,最未想到的是《庄子》这类修身养性的也在其中,而且……”
谢矜轻抚这书页上不同笔记,或浓或淡,或粗或细,或旧或新,心中无限感慨,眼中不免生出笑意,缓缓道“每本都是历代苏家人共同筑成的宝库。”
苏琼听此,不免有些自豪和感慨,漫不经心道“这些书,唯独不好的,就是前人笔记过多,费眼睛。”
“苏琼少爷!”门外传来声响。
“进来吧,把东西放下便好。”苏琼喊道
接着两三下人端着几份酒菜放在桌面上,便利落地出去。
苏琼见此,还不忘道谢。
见门关,就坐在酒菜前,笑着对谢矜招手,“快来!”
谢矜见此,有些无奈地笑了,撩袍坐下。
一时,觥杯交错,把酒言欢。
良久,苏琼手执酒杯,半伏在桌上,眼神有些朦胧道“谢矜,你若还烦恼双生子的事,我可以帮你。”
谢矜听此,笑而不语,只轻抿清酒,耐心听他下文。
“他们若存心躲你,你也找不到,唯一的办法就是他们主动出现。”
谢矜浅笑道“那你有什么方法?”
苏琼笑了笑,撑着桌起身,拉近距离,正色道“你可信我?”
谢矜对他的突然靠近有些不自然,但看到他认真的眼神,稳了稳心神,正声道“自然……”
他怎会不信?怎会?
他这样想着,看向苏琼的眼神愈加炽热,宛如一个信徒对神明的虔诚,一个异士对君主的臣服。
而酒醉的苏琼并未发觉什么,只是笑着拍拍他肩,坐下,捧酒笑道“那你且等我消息。”
说着又豪饮几杯,不一会,就伏在桌上,睡了。
谢矜看向这个未来的帝王,心情复杂,他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时间应该再慢些,至少让眼前恣意轻狂的少年郎在历史的长河中留足痕迹,让后人记得的不仅仅是君主,更是苏琼,那个鲜活的少年。
想着,就将一直握在手上的酒杯中余下的酒水一饮而尽,看向苏琼身边的几个空酒壶,不禁轻笑。
“真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