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德,风龙废墟。
答应了钟灵教她酿酒之后,温迪就领着小姑娘一路来了风龙废墟,直接登上了最中央的塔楼的穹顶。
温迪盘腿坐下,钟灵在他边上抱着膝盖弯坐着,当日只喝了两口葡萄汁,还没来得及吃点正餐的小姑娘已经有些疲劳,蔫蔫打了个哈欠。
“温迪老师,我们来这里做甚?”不是说好教她酿酒吗?
温迪嘿嘿一笑:“酿酒的技巧随时都可以学,到这里来,当然是因为比较适合谈心啦。”
他反手拿出两个盛满晶莹液体的杯子,很自然地将其中一个递到钟灵面前。
闻着冲入鼻腔中香甜的酒味,钟灵身子微微后仰,抬手挡住温迪递来的酒杯,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温迪不死心:“你都答应我喝酒了,现在提前尝尝不也一样吗?”
“这是两码事。”
作为本身对酒就没有多大兴趣的人,又在钟离的回信中被千叮咛万嘱咐过不要擅自在外饮酒,钟灵找不到任何可以让自己去饮酒的理由。
她与温迪立下的契约是等价交易,但这并不代表这个交易成立之后,她就会打破自己的原则去喝酒。
于是钟灵一板一眼地回应:“我与温迪老师立下契约,待酒埋下自然发酵之后会同你一起饮酒。既然现在并未到履行契约的时间,我也并无饮酒的欲望,还请温迪老师不要为难我。”
大概是温迪身份不同,虽然他在钟灵心中属于风神的未知形象早在刚见面时就坍塌得丁点不剩,但钟灵始终对他不是很亲近,原本和空待久了之后有些放飞自我的说话模式也就又变回了以往的样子。
她自己说着别扭,温迪听着也不舒服。
不过,钟灵对喝酒的抗拒他是切实感受到了,也就没有再劝说,而是将两杯相同的酒液混在一起,只留下一个酒杯。
温迪不急着喝酒,而是端着酒杯,以少年的模样故作老成摇头,不时发出几声叹息:
“哎呀哎呀,老爷子有必要这么防着我吗…我向他劝酒,他不喝就算了,居然连自家小辈都养出了不爱喝酒的性格。针对,绝对是针对!”
听着自家长辈就这么被人给光明正大蛐蛐了,钟灵眼角一抽。
她语重心长地说道:“温迪老师何出此言?且不提我生性不爱饮酒,就是单从年龄上看,我也不符合饮酒的条件啊…”
“哎…不喜欢喝酒,那你可就少品尝了很多美味。”
温迪一边长吁短叹一边摇头。
好在他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指不定时间拖久一点,远在璃月的老爷子就冲过来给自己来上那么一下了。
“既然如此,我就先考考你:先前我唱给旅行者他们的「千风佳酿」,你听出来了什么?”
“嗯…旅行者他们是为了雷泽而四处奔走,那孩子对人类的情感似乎并不了解,你是故意这么作诗的吧?为了让他理解父母留下的「千风佳酿」中的感情。”
“探索的勇气、慈爱的温柔、守护的执着,应当分别指代冒险家协会、西风教会与西风骑士团。温迪老师想指引他们从与雷泽有关系的人手中收获饱含情感的材料。”
温迪弯了弯眸子,不错嘛,比旅行者他们表现出来的要聪明得多,难怪老爷子常挂在嘴边夸奖。
他说:“没错,「千风佳酿」的材料反而是其次,这种酒最重要的,是酿酒人悉心挑选材料酿酒时蕴含的心意。”
钟灵沉默。
她好像知道温迪说这番话的用意了。
“……温迪老师莫不是要同我说,既然心意第一,便不需要过多教导吧。”
“诶嘿?”
钟灵:两眼一黑。
这风神还真是…不正经!
少女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无奈:“温迪老师,即便你这么说,我也无法独立完成酿酒的全过程。”
她没接触过这行啊。
杯盏中溢满的酒液不知何时被温迪悄悄饮尽,少年面上没有丝毫饮酒过后的表现,他只是笑嘻嘻收起了酒杯:“放心,我既然答应你了,当然会教你怎么酿酒。”
就算他不会,还有其他人会不是?
吟游诗人身上逸散出若隐若无的酒香,钟灵本想开口询问他何时能够动身酿酒,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打断。
巨大的阴影自天空投下,遮蔽了日光,青蓝色的巨龙扇动翅膀,带起疾风的同时,将自己的身体稳稳停在了二人面前。
钟灵可以发誓,自己绝对从那巨龙的眼神中看出了极其人性化的无语。
反正温迪都没慌,她也没必要急。
心念流转,钟灵的目光带着些好奇落在巨龙身上,青蓝色的色彩,对蒙德风神相当耐人寻味的态度…
莫非,这就是当年让旅行者一战成名的四风守护之一,东风之龙特瓦林?
果不其然,温迪坐在她身旁乐呵呵对着巨龙打招呼:“好久不见,特瓦林,最近过得怎么样?”
特瓦林翻了个白眼:“巴巴托斯,你闲的没事来我这喝酒作甚?”
东风守护的庙宇破败得厉害,就算蒙德人有心修复,里面机关陷阱太多,到如今也就仅仅两年的功夫,修出来的位置根本不够特瓦林住的。
于是它干脆就搬到了风龙废墟。
“还带了个小女孩?”
特瓦林瞅了瞅钟灵,只觉得这女生身上岩元素力极其旺盛,估摸着不是个正常人,但又不像神明…怎么个事呢?
钟灵老老实实打招呼:“你好,特瓦林前辈。”
两个人联合着向特瓦林解释了一下散心的来意,以及接下来去酿酒的打算。
然后温迪就被特瓦林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了许久。
这货,巴巴托斯,会酿酒?
祂喝酒的本事无人能及是真的,但酿酒的本领…特瓦林只能说,呵呵。
总之,它不信温迪会酿酒。
“没事别来打扰我清静,干点正事吧巴巴托斯!”
还带着小姑娘酿酒,别回头带着人家喝酒,然后被找上门的家长训一顿就好,否则特瓦林都不敢想象那得多丢脸。
被特瓦林无情驱赶的温迪带着钟灵慢悠悠晃到了晨曦酒庄。
钟灵对晨曦酒庄的迪卢克老爷唯一的了解来自于在天使的馈赠中的一面之缘,所以最终出面交涉的还是温迪。
结果差点因为温迪爱喝酒的名声太过响亮,差点连来意都没赶得及说,就要被迪卢克扫地出门。
不得已之下,钟灵硬着头皮和温迪一起跟迪卢克交涉了许久,期间打断了无数次温迪的车轱辘话,这才成功借到了一个可以用来酿酒的、合适的酒桶。
离开之前,迪卢克盯着两人好一会。
他说:“下次有事相求,不要说些有的没的。你不说出来,别人就不会知道真正的来意,只会觉得你们话多得令人烦躁。”
钟灵毫不避讳地看向温迪:听见没?
知道这是在说自己的温迪苦哈哈应声。
收起迪卢克老爷友情提供的酒桶,钟灵和温迪就在晨曦酒庄门口聊起了天。
要说酿酒材料,钟灵对个中门道不太了解,为避免凑出些黑暗料理般的搭配,她决定先问问温迪的意见。
“温迪老师,接下来要做什么?”
温迪反问道:“你选好酿酒材料了吗?”
钟灵摇头:“尚未。”
“酿酒与烹饪不同,我不清楚材料之间会不会有所冲突,不敢妄下定论。”
本以为温迪会向她解释一些酿酒时选材的技巧及注意要点,却不曾想,温迪直接很随意地摆了摆手:
“这个嘛…不用担心。除非是材料处理得不恰当,否则,只要能力足够,任何材料都可以用来酿酒。”
几乎是尝遍蒙德美酒的风神笑得那叫一个洒脱:“据说,猫尾酒馆的调酒师迪奥娜无论用什么材料都能调出十分美味的酒饮。调酒尚且如此,酿酒当然也没问题。”
钟灵欲言又止。
她本想反驳说,调酒与酿酒如何能混为一谈,但奈何自己是个门外汉,确实不知道其中是否真的有什么关联,只得偃旗息鼓。
“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让我想想…哎,对了,酿酒的时候一定要有富含甜味的材料。”
温迪没有解释理由,而是带着钟灵离开了晨曦酒庄。
少年姿态的神明牵起她的手,唤起一阵清风托举着他们来到云端之上,在风的推动下落在了风起地的大树旁。
不得不说,风起地的景色确实是蒙德数一数二的美。
巨树将落日的余晖挡下不少,只余些许光斑自树叶间洒落一地,配着七天神像与不断飞舞的青色晶蝶,宁静又神圣。
“我们就在这儿酿酒吧。”
钟灵的视线扫过周围几个被点亮的元素方碑,不用想都知道这定然是旅行者在蒙德时留下的杰作。
只要地点的选择不会影响到酿出来的酒的品质,她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
于是钟灵原地坐下,拿了本从晨曦酒庄那里白得的酿酒教程书出来看。
材料的话,她还需要再斟酌斟酌。
首先是提供甜味的材料,她记忆中目前可以获取到的材料,不外乎是甜甜花、日落果和墩墩桃。
日落果就算了。
这倒不是钟灵歧视日落果,只是她平时不收集这种果子,恐怕翻遍整个背包也最多能拿出不足百个。若是想从里面筛选出甜度合格的日落果…还真有点难度。
少女将目光转向了甜甜花和墩墩桃。
甜甜花本身含糖量就很可观,就算略有不足,也可以通过类似浓缩成精油的方式提纯一下,就是对技术要求有点高。
钟灵能做不到,但她有些迟疑。
背包里上千朵甜甜花,肯定不能无脑拿出来浓缩成精华,可要说去真的把花拿出来一个个甄别甜度,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最终,钟灵纠结着看向墩墩桃。
听说墩墩桃有宁心安神的功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在甜甜花和墩墩桃之间摇摆不定了好一阵子,最后下定决心使用墩墩桃。
光是冲它能宁心安神的这一点,就足够让钟灵在心里给墩墩桃噌噌加分了。
正巧她在须弥时,由于墩墩桃味道甜美又比较常见,还为了练习制作雨林沙拉,背包里背了不少存货。
温迪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钟灵从背包里挨个拿出了上百个墩墩桃,将她觉得合适的放在手边,不合适的又放回去。
这样一来一回不断重复,光是挑选这第一种材料,钟灵就让时间从黄昏一路跑到了深夜。
之后她又开始挑选其它材料。
欢欣的琉璃百合,希望能让钟离感受到值得喜悦的未来。
塞西莉亚花,希望它能向钟离传递自己的思念。
圣洁而高贵的帕蒂沙兰,希望尊贵的岩之神能够长久地安如磐石,受人敬仰。
岩晶蝶的晶核,父女俩分开时的连系。
钟灵挑拣了半天,又选了几株清心。
她听说无论是清醇还是浓烈的酒,一旦酒精浓度上去了,后劲都会很强。而不管喝酒之人会不会醉酒,酒精的残余都可能使人精神不振,甚至短期内带来些头疼之类的后遗症。
墩墩桃加上清心,应该可以稍微中和一下酒精的影响吧?
钟灵有些不确定地想。
至于原本说是要教导她酿酒的温迪…
闲散惯了的吟游诗人亲眼见证了少女从日落到次日清晨一夜不曾合眼,仍然神采奕奕挑选酿酒材料的画面,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对方的注意力正高度集中,恐怕在酿完酒之前都不会分神了。
作为归风日要献上歌谣之人,想让温迪安安静静和钟灵一起待在风起地看她酿酒,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刚开始的那天晚上,温迪在风起地的大树上安安稳稳睡了一觉,睁眼发现钟灵还在选材料之后,他毫不犹豫溜了。
之后他每天都跑到风起地定时打卡,钟灵认真挑材料酿酒的样子都快看腻了。
直到最后把酒埋进地下,钟灵都没有往里面加什么出格的材料。
其实她有尝试过加入绝云椒椒或者史莱姆凝液之类的材料,毕竟厨艺上钟灵也有向香菱讨教过,对于一些比较猎奇的材料接受度还算高。
但,事先用器皿进行的尝试,结果看起来不太好。且不提绝云椒椒可能会影响清心和墩墩桃的效果,光是史莱姆凝液和其他材料混在一起之后的模样…钟灵觉得这酿出来可能不是正常人能够喝下去的酒。
作为一个酿酒新人,她还是在选材上谨慎一点比较好。
而温迪像是时刻在拜托微风注意钟灵这边的情况一样,酒刚埋下去,吟游诗人就立刻端着酒杯出现了。
几个小时之后,雷泽、空、派蒙和可莉四人一起来风起地准备埋下准备酿造的酒,意外在大树底下发现了几个人影。
靠在树上面色酡红不省人事的钟灵,挂着讪笑满脸心虚的温迪,以及只看见了一个背影,但可以说是气势拉满的钟离。
听见脚步声,光是感应着气息钟离也知道来者当中有自己的熟人。
他眼神都没有偏转一下,颇为不善地盯着背后冷汗直流的温迪。
“旅者,我先前似乎拜托过你,莫要让小灵沾酒。她还是个孩子,喝酒对她来说为时尚早。”
空心里一咯噔。
哦豁,完蛋。
温迪承受的压力有一部分被分到了空身上,他额角也不禁沁出汗水。
面对温迪求助的眼神,空狠狠闭目,死道友不死贫道,今天牺牲你一个,换我得救接着找妹妹,温迪!拜托了!
“钟离先生,此事我一概不知,这几日钟灵都和温迪在一起行动。”
压力给到了温迪。
“哦?”
钟离说话时慢条斯理的模样一如既往,但就连雷泽和可莉都察觉到了其中的危险,一个摆出了防备的架势,一个躲在了空的身后。
“没想到温迪小友竟有如此雅兴,教唆未成年的孩子饮下烈酒?”
温迪心里有苦说不出,本来这事吧是你情我愿的契约,可谁知道钟灵只是喝了一杯酒就醉成这样,还正好撞上了某个不放心女儿的岩王帝君……
他现在就算端出来两人之间的契约,老爷子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毕竟,不管是钟离还是温迪,都明白如果不是具有价值的事情,钟灵绝不会答应喝酒这个交换条件。
而能让钟灵无视钟离叮嘱的条件,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和钟离有关。
现在什么也不说倒还好,温迪只需要背个教唆未成年人喝酒的罪行。
要是抖出了契约的事情,那就是不怀好心刻意利诱,在老爷子眼里恐怕罪加一等。
钟离放下环抱着的手臂,微微侧身看向空一行人,礼貌地点点头,面色看起来缓和不少:“几位小友还请移步,待我处理完这些琐事离开,你们再来埋酒也不迟。”
雷泽和可莉被吓得不行的空和派蒙一起劝走了。
温迪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
等和不知分寸的吟游诗人好好交流了一番,苦恼的老父亲将熟睡的女儿打横抱起,准备把人带去蒙德城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大概是感知到了亲切的气息,钟灵的脑袋靠在钟离胸口无意识地蹭了蹭。
“钟离…我给你酿了酒……以后…和大家一起喝……”
钟离脚步一顿,无奈地笑了笑。
“待你到了饮酒的年龄,自然会陪你好好喝一场。”
至于后续风神偷摸想挖出小姑娘酿的酒尝一小口,结果被安顿好女儿之后特意折返的钟离设下的禁制给拒之门外的事情,那都没必要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