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他的视线,李禾曦明显一怔,沈肃略过他们直接向她攀谈,着实有些出乎意料。
陆之远见李禾曦不动,暗怪她不懂变通,把握不住机会,于是,忙上前做了个请的姿势:“安定王,今日舍妹出嫁,您能来真是蓬荜生辉,请这边上座。”
陆之远没料到沈肃会来,只得将他自己的上座让出。
沈肃轻飘飘看了一眼他,没有多说什么,迈着步子往大厅走去。
李禾曦并未将沈肃的到来放在心上,因为今日最重要的还是看戏。
很快宴席开始了,女使们将菜肴一一呈了上来。
首先上的是前菜四品:糖醋荷藕、明珠豆腐、喜鹊登梅、辣白菜卷。
这四道素菜还好,接下来上的是膳汤一品,每人一份官燕。
席宴上不乏有高官贵胄,轻轻一小口就能尝出味来。
这哪是上好的燕窝,分明是靠木耳和猪皮加工而成的假燕窝。
心里暗叹陆家采买的被黑心商户昧了钱,但面上不显,只都放下勺子不去碰碗里的燕窝。
陆老夫人并没有注意到,而是非常认真的一勺一勺品嚼着碗里的燕窝。
这么一小碗燕窝可要六十两银子,一滴都不能浪费。
但第二道菜肴上来时,众人变了变脸色。
砂锅煨鹿筋变成了砂锅煨猪筋。
干连福海参变成了一堆气味难闻的漆黑豆皮。
清蒸鲜鲍鱼变成了清蒸干扁鱼。
...
众人拿着筷子夹了又夹,勉强一道琵琶大虾能入眼。
纷纷都向那大虾夹去,夹的人多了,摆在下面的虾全虚全尾的现了出来。
原来上面摆的都是大虾,下面都是又小又痩的小虾。
一个官员夫人夹起琵琶虾吃了一口,立即吐了出来,埋汰道:“怎么味道这么齁咸!”
她赶紧替自己斟了一杯酒,酒入喉,这位夫人脸色又是一变,“这酒怎么这么淡?”
这位夫人的夫君礼部侍郎也尝了一口,不满道:“本官还是第一次喝到这么寡淡的酒水,陆老夫人,陆驸马,你们作为宴会主人,就是这么招待大家的吗!”
在场的众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陆家虽说品阶不大,但承蒙皇恩,尚了公主,领着俸禄,好歹有些家底,怎么连个像样的送嫁宴都办不出来。
还是说这陆家苛待庶女,不想给这个庶女一个像样的婚宴。
想了一想,驸马都能当街做出污秽之事,陆家还有什么奇葩事做不出来。
好像这样又能理解了。
陆老夫人抿紧了唇,她现在开始后悔了。
她不该把这么盛大的宴会交给陆芝兰操办。
看着这些夫人们的眼神,全都是鄙夷和嘲视,好像陆家就是茅坑里的臭屎一样。
陆芝兰把头埋得很低,不敢去看陆老夫人的脸色,心里祈祷着别在出乱子了。
光禄寺少卿跟着拿起酒杯,勾起浅浅的弧度,戏谑道:“陆驸马,你们这席宴上的菜品和你这个人一样,表里不一。”
陆之远原本还沉浸在安定王到来的狂喜中,听到光禄寺少卿这番言论,将手中的筷子往面前的碟子里头翻了翻,果然都是些下档次的东西。
他的脸色瞬间觉得火辣辣。
堂堂陆府居然用糟糠置办宴席,招待安定王,那是何等的耻辱。
底下的贵客们也开始纷纷拆台。
“又臭又难吃,就连酒都是假酒!”
“陆驸马,家中没有银两积蓄,就别逞能呀!用这些不入流的菜招待我们,是什么意思。”
“我们带着贺礼上门,你们就拿这些不入流的东西敷衍,陆驸马,我们有得罪你吗?”
“是啊,陆驸马,发生在临江楼那里的事你说是因为吃多了酒,迷了心智才导致的,我呸,那可是茶楼,看在多年世交的份上,我不忍揭穿你的谎话罢了,真是枉读圣贤书,行污秽之事!”
陆老夫人坐在一旁,脸上白的几乎没有血色,手抖着腿也抖着。
沈肃眯了眯眼:“陆驸马是不喜本王前来?”
陆之远和陆老夫人带着一众家眷忙起身,将背脊弯到最低:“安定王误会了,安定王能来是对陆家最大的肯定,我怎会不喜安定王的到来,定是庖厨上出了乱子,我这就派人去查看。”
说罢,看了一眼边上的陆老夫人。
陆芝兰埋着脑袋,耸着肩膀,不敢言语。
陆老夫人视线从她身上扫过,强忍住脸上扭曲的表情,带着众女使婆子前往庖厨。
待来到庖厨头后的仓庾,见到的是一堆灰烬和残片。
庖厨上的婆子们早就得知消息,跪在地上,纷纷哭诉指责道:“老夫人,仓庾昨儿个走水,所有的食材酒水都被烧光了,老奴们知道兹事体大,不敢隐瞒,可兰娘子却让老奴们在老夫人和大爷面前一个字儿都不能提,若提了严惩不贷。”
“是以只能重新采买,兰娘子命小的们酒里掺水,猪肉鱼肉代替山珍海味。”
陆老夫人这下不能平静了,耳朵嗡得一声,两眼发黑,觉得全身都要散了。
她勉力挣着一口气先吩咐腿脚快的小厮去附近的酒楼务必将最好的菜式端来,然后让陈嬷嬷立即去地下钱庄再周转一些银钱。
陈嬷嬷和小厮们不敢有误立即照办去了。
她吩咐完后,从袖子里掏出一颗定心丸咽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才回到大厅。
对着沈肃毕恭毕敬道:“回安定王,老身方才查看了,是府中管教不当,才令庖厨上出了问题,让安定王和诸位贵客看笑话了。”
话落,立在两旁的女使们纷纷将这些廉价又难吃难闻的的菜品撤了下来。
菜肴虽被撤了下来,但众人的轻蔑和闲言闲语却撤不走。
若不是安定王来,他们是断不会参加陆家的宴席。
没得跌了身份。
一个比陆之远高了三品级的官员笑话道:“陆驸马不在家的五年,我听闻陆家是靠长公主的妆奁来支撑门楣,原本以为只是谣言,现在看来不尽然呀。”
另外一位官员夫人接话道:“前些日子我家的女使还瞧见陆府府里的小娘子出入当铺,我还笑我家女使眼花呢。”
她掩嘴笑道:“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动用妻子的妆奁,让府里的内眷出入当铺,陆老夫人,陆驸马,这陆家的脸面原来这般不值钱。”
李禾曦十分端庄的坐在席上静静的看着他们一言我一语,阳光洒向大厅,光影被拉的悠长,每一道光线成了璀璨的金子倾泻到了她身上。
四周声音大而杂乱,沈肃身子微微后仰,穿过熙攘的人群,直勾勾的看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