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好奇的点很简单。
潮生的目的。
从冬至那天晚上回家,水间将那个黑色描金的狐狸坐像交给他,就开始好奇了。
南关越作为不受重视的旁系子弟,没有了解顶尖贵胄才知道的秘辛的机会,只是恰好看过南家点星庐里[玉筹]的维修记录,通过记录里碎片上的痕迹,推测出了暗杀者惯用丝网类奇型兵器的特点。
兼之这次为了抓人向葳蕤投诚,海潮生临时透露出了明缘擅用的武器类型,两厢结合才知道明缘就是那个【青铜流屏】。
这个推论,是没有可靠信息来源的人才需要经历的猜测过程,就算和真相相差无几,但到底还是缺乏了一些更直观的证据,存在一定的不确定性。
葳蕤不一样,他不需要猜测和推论。
作为将军府的明日之星,板上钉钉的高级武官预备役,全将军府共同的重点养成胚子,葳蕤是有权限翻阅绝大部分将军府卷宗的。
当然,虽然有权限,葳蕤也没有拿卷宗当电子榨菜,时不时翻两本出来看的爱好。
就算大部分不太重要的卷宗都封存在地衡司,保密性更高的重要文件才会存在将军府……
仙舟启航两千余年,这种重要文件早就堆积成不是能随随便便翻看完的体量了。
葳蕤很忙,忙着读书,忙着打铁或者什么别的合金,忙着练武,还忙着教别人练武。
梨花庭院里那个自建起来就几乎没人用过的武馆,如今地板都被几个小崽子磨亮了,比正经抛光步骤就差手动打蜡了。
半年下来,屏余已经开始学些粗浅的入门法找气感了。
景炆更是进步神速,除了偶尔落点不准需要葳蕤捞他一把外,已经能很顺畅地使用萍踪侠影飞来飞去了。
而白山上的梨树也被铸造炉烤蔫了好几株,换来的是武馆逐渐填满的仓库,庭院悄悄翻新的器物,以及水间被塞满的梳妆台。
葳蕤:每天一睁眼就有事儿干,谁有空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
是陈枇杷烂西瓜也没空!
直到某天,竹务正在【福瑞露脸会被杀头】论坛上值班,正管(刷)控(粉)舆(丝)情(帖),就看到了一个帖子。
有人拍到葳蕤把一群毛茸茸大汉放倒在地,成了一群滚地葫芦。
他摸了摸肚子,吸着凉气把帖子封了。
他就是那个腹地惨遭铜琵琶痛击的倒霉蛋。
竹务:不利于团结的帖不要发。
被路过的葳蕤看见,顺手就解封了。
竹务:?
“发帖的是景炆。”
竹务:??
竹务盯着那个名为“冰煮羊汤清肉嫩”的账号,头上的问号几乎要突破天际
你怎么认出来的?!
不过见葳蕤没解释的意思,他也没说什么。
或者说,没和葳蕤说什么。
当晚燕阗就找上了门,苦口婆心地告诉葳蕤,和世家子交朋友没问题,但也要留个心眼,很多贵胄真的不是好东西。
还带了一堆卷宗,指着卷宗给葳蕤举例子。
葳蕤看着桩桩件件标着绝密的文件,又环顾了一下四周。
豪华庄园,绝密文件,最高领导人。
庭院外还有吃完晚饭在白山上散步吹风的老头老太太。
葳蕤:坏了,我家成海湖庄园了。
赶紧连连点头,收拾好摊了一地的卷宗交回燕朗普手上,恭恭敬敬送他下了白山。
不过该看到的还是都看到了。
比如那场被标红的刺杀案。
刺杀政治领袖是一种极端的政治暴力形式,往往背后涉及到更加深远的社会制度和政治因素。
仙舟是很特殊的文明,由舰船载携,在银河巡游,远离星体,自然也远离了其它政权。
这种情况下,会导致刺杀这一政治形式出现的就只有内因了。
比如阶级斗争。
因此军方基本可以肯定这一场刺杀是由贵胄方策划的,只是天时地利人和均不占,顾忌重伤的领导人,同行的武官没能留下蓄谋已久的杀手。
现在受害者本人把这本卷宗放在了最上面,用来给自家小苗苗做思想教育。
葳蕤:燕叔别眨眼了,我真懂了。
看过卷宗的葳蕤第一眼就认出了“情网”,反手就把刚放出来的明缘关了回去。
然后就玩起了人间蒸发,在京畿道玩起了躲猫猫plus版,筛掉所有心血来潮找场子的人——
等不肯放弃的人破关斩将,亲自送上门来。
送上这么一份大礼,必然所图不小,区区三个月,肯定能坚持下来吧?
是的,能坚持。
自投罗网的潮生如是说。
“令使,我想……”
……
长乐天。
屏余站在路边,双手拽着卫衣胸前垂下的带子,兜帽被这股往下的力拉得皱了起来,他却无心注意,只低头拿鞋底来回蹭着旁边的花坛。
他在等玄玉。
这是屏余第一次单独和玄玉约在外面,他有点紧张,还有些懊恼。
收到玄玉消息时屏余在白山的武馆,结束了下午的锻炼,正在打扫卫生。
溶月坞不算很市区,玄玉约见面得急,屏余来不及回去打理自己,只能在武馆洗澡换衣服。
换的还是葳蕤的备用衣服。
这半年屏余瘦了许多,还长了点个子,云苑女士错误估计了葳蕤牌减肥班的效率,新衣服还没做出来,旧衣服就已经勉强都勉强不上身了。
屏余:哦豁。
面临屏余当时无衣可穿的窘境,还是葳蕤贡献出了自己的旧衣服——
没穿过或者只穿过一两次的那种。
水家真的很有钱,水间又很喜欢玩换装游戏,水间的衣品还很不错。而葳蕤身材很好,葳蕤颜值很高,葳蕤有撑得住各种颜色风格衣服的气质。
结果就是奇迹葳蕤环游罗浮x
葳蕤偏好传统形制,化外风格的衣物被大量闲置,屏余却很喜欢。
因为比起需要高仪态才穿得好看的仙舟传统服饰,公司风格的衣服更休闲,更适合运动。
也更适合每天被哥练成一条死狗恨不得爬回去的屏余。
不过休闲的代价就是外观有所欠缺。
屏余隔着袖子捏了捏自己日益粗壮的膀子,终于明白自家哥为什么建议自己买无袖穿了。
他叹了口气。
“你在叹什么?”
女孩清凌凌的声音响起。
屏余猛地回头,然后愣住了。
玄玉居然也没有穿仙舟传统服饰,而是穿了一件妃色皮夹克,搭配黑色的高领内搭和工装裤,蹬着一双棕色的系带短靴。
鸦青色的短发编出了一圈纹理,向后梳拢露出瓷白的小脸,整个人利落而不失明亮,显得活泼多了。
“小玉…你…我……”
屏余感觉自己的舌头在打结。
这是屏余第一次见玄玉穿化外风格的衣服,也是屏余第一次见玄玉穿粉嫩的颜色。
“很好看。”
他涨红了脸,最后憋出一句夸赞。
玄玉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
“我也觉得。”
这个毫不客气的熟悉做派让屏余找回了平时和玄玉相处的模式。
他挠挠头:“怎么突然想到穿这个风格的衣服了?”
“不是突然,是终于。”
“啊?”
玄玉没有解释,转身领路。
以前被养在玄家深闺的玉书,怎么会有穿“不合规矩”的衣服的自由呢?
葳蕤在灰湖掀起的风暴,拆掉的可不止是鸾声阁啊。
只是已经过去,就不必和屏余提起了。
玄玉步子很快,屏余摸摸鼻头,小跑两步跟上。
“我们今天要去哪儿?”
“去水镜楼,”玄玉微微放慢了脚步,和屏余并肩,“夏天去化外巡演的剧团回来了,今天是新剧目首演,我想和你一起去看。”
“顺便看看能不能碰见葳蕤哥。”
屏余歪头:“你找哥干什么?切磋?”
“不是,”玄玉语气有些雀跃,“我起好刀名了,想找他刻个刀铭。”
“非要找哥吗?玄家应该可以弄吧。”
玄玉摇摇头:“刀名叫[风流蝉]。”
屏余了然。
少年豪杰多风流,直以蝉声叱王侯。
玄家工匠看见这个名字,怕是会气到凿断那柄湛如秋水的长刀。
毕竟那天的蝉声,的确声震朝野。
可是……
屏余站住了。
“碰不到的。”
在玄玉疑惑的目光里,屏余耸耸肩。
“哥他现在已经不在京畿道了。”
————————
葳蕤三个月的躲猫猫之旅,倘若玄印看见大概会落下感动的泪水……
玄印:原来你在黉学躲我的时候真的手下留情了吗?!
葳蕤:……啊?嗯,对!(os:并没有,是你太菜了,我只需要浅躲一下就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