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长达两个钟的旅途很快结束，当他们到达市中心的那个别墅时，刚好赶上中午饭。
林殷奇回到许久未归的家中，思念之情无以言表。
秦秋皖在厨房里做着午饭，他就独自一人在花园里游逛，整整两年过去，这个花园似乎都因为失去它的滋养而凋零。
明明刚到春天，可是花草树木都低垂着头，树叶变成黄色，花儿破败不堪。他们是他精心养育出来的，自然也能感受到他的状态。
林殷奇在花园中漫步，捡起小道旁落下的一片枯叶，他在手中把玩着，这片花园，以前从未落过枯叶。
大概真的是因为好久没回了，植物们似乎都不认识他了，以往亲热且粘人的藤蔓只剩下寥寥几根。
林殷奇牵起其中的一条，柔和的藤蔓也变得凶狠，一下便划破了他的手掌，血液喷涌而出，藤蔓嗜血，感受到血腥之后，死死的缠绕在他的手掌上吸取血液。
半刻后，藤蔓突然收回来，悬浮在空中，不肯靠近他。紧接着没有一会，数十根藤蔓朝他袭来，不一会儿就将林殷奇包裹在植物当中。
当他被植物放下来时，小道旁的草地上，一把他习惯坐的摇椅，又出现在了那里。
花儿似乎都比之前更加艳丽，小草也变得更加青绿了，树上枯黄的叶子摇摇欲坠，有许多嫩芽从中挤出。
风卷残云间，落叶归根，没有一丝枯叶挂在枝头。
他的植物永远记得他，因为那是他寂寞时唯一的伙伴，他溶血滋养出来的孩子……
秦秋皖再一次在摇椅上找到了睡着的林殷奇。
岁月静好，眼前的情景和五年前重合。一时间，秦秋皖的眼泪夺眶而出，泪流满面。
两年前，他在这个花园里没有找到他老大，却在两年后的今天，抱走了他。
正午的阳光很是温暖，林殷奇靠在他怀中睡得憨甜，却一点也没发觉这一只蛇的诡计。
“起来吃饭了喔。”
秦秋皖轻轻的摇一摇他的老大，林殷奇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后，换了一个位置，继续睡。
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困，而是在暖阳下，那一张熟悉的躺椅里，他找到了过去的回忆。不知不觉中，掉入了回忆的陷阱，自然而然的做了跟回忆里一样的事。
林殷奇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的他瘦瘦小小的一个，蜷缩在一处建筑物楼下的小花坛里，靠着一棵高大的树木，安稳的睡着……
“起来了哦。”
秦秋皖把放在椅子上，轻轻的哄着，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林殷奇还是从那个梦中醒来，在一场不知是噩梦还是美梦的梦里，他孤独，却又强大。
“吃饭了吗？”
林殷奇昏昏欲睡的靠在椅子上，眼神迷离的望着秦秋皖。
“你知道吗？我想到了小时候，上辈子的小时候，我还没遇到你的时候。”
林殷奇口中带着一点忧伤，神情茫然的说着。
“你以前问我，我被整个福利院的人孤立，去跟谁聊天呢。”
林殷奇的思绪扯的好远好远，他想起了一段黑暗且漫长的时间，一切仿佛都是一个梦。
他总觉得自己梦醒后，又会回到那个拥有短暂温暖的午后，又会孤零零的一个人。
“你不相信我一个朋友没有，其实也有的，那个破败的杂物房的后面，那一棵大树。”
“还有一朵花，只不过后来被那个王胖子踩掉了，那一朵盛开了，只有三天的花。不过你放心，我为那一朵花报仇了。把那王胖子打得满地找牙。”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你之前？”
秦秋皖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他换上了跟林殷奇同样的忧伤，提起，他们都不愿意提起的过往。
“bingo。”
林殷奇露出一个很是忧伤的微笑，接着又摇摇头，想把脑中的这些悲伤晃走。
悲伤还没晃走，嘴上又被某条不按套路出牌的小蛇亲了一口。
“别想了，怎么这次回去一趟，还把某些，不该记得的记忆带回来了？”
秦秋皖捧着他的脸，深情又难过的望着他，拇指也轻轻拂过他的耳垂。
“哎！吃饭吃饭。还不都是因为天下第一药师做出来的还魂药剂，太有效了！搞得我现在对我，过去差不多70年的过往，格外清楚。”
林殷奇仰起头，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又亲他一下，扬起微笑，开朗的对他说着。
“行，那就先吃饭。”
林殷奇松开他的脖子，看着眼前几大盘可口的食物，表示很满足。
“没想到两年没做饭，做出来的菜还是这么好吃！”
林殷奇嘴上不停，一边吃饭一边夸他，秦秋皖听着他赞不绝口的夸赞，都觉得他累。
“行了，好好吃饭。我也没有整整两年没做啊，你刚回来的时候不是还给你跟儿子做过一顿。”
“对哦，那个儿子怎么来的？”
林殷奇吃着吃着，一听他提起儿子，突然想起来这件事。连饭都不吃了，将筷子放下，腮帮子鼓鼓的，表情微妙的看着他。
“……”
秦秋皖感觉有些无语，很是无奈的对他说。
“你前些日子不提，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秦秋皖看着他鼓鼓的腮帮子，斟了杯水，放在他面前，又加了几块烧鸡，放在他碗中。
“你边吃边听我说嘛，这个孩子叫做林青悠。是之前你们三长老带回来的孩子，后来被逼去跳楼，掉下来的时候被我救了。”
“话说我就不理解你们了，为什么一定要一个五六岁，连牙齿都没换完的小孩子，去尝试从几百米的楼上跳下来？”
“这样子，除了逼死他们，还有别的作用吗？”
林殷奇将嘴里嚼的东西咽下，喝下一口水，擦了一下嘴，郑重其事地看着他。
“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一个动物最基本的自我保护，就是在面对危险时抱紧自己的身体。”
“特别是他们还这么小，他们并没有上过学飞行的课堂，又怎么会在危险的时候，去尝试自己从未尝试过的方法。”
“但我问你，第一只不会飞翔的鸟儿，又是如何展翅高飞的呢？”
“他也没有学过飞翔。世界上的第一只鸟，也是在一个几百米高的悬崖上，通过自己的勇气，张开翅膀。”
林殷奇淡淡的喝下一口水，继续跟他说着。
“蝠族，需要的是这么一位勇敢且不会坐以待毙的人。如果一个人能在五岁的年纪，并不知道可以飞的时候，面对这么一个危急的关头，尝试一件不可能的事。”
“他绝对有胆量与智慧。当一个族群，遇到一件天大的灾难时，总需要有一个人带领他们从这绝境中走出。并不是因为当上族长才在危难关头中挺身而出，去寻找那不可能的希望”。
“而是因为他拥有不放弃，不愿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上天的果敢，他才能当上族长，代领这一整个族群。”
“况且，蝙蝠进化到如今的这个地步，已经快忘记了飞翔。族人们总是通过各种交通工具来解决一切，在空中飞翔，在他们眼中，渐渐成为了一个危险还没有安全保障的极端方式。”
林殷奇看着眼前的这条小蛇，很认真的听着，脸上的表情都渐渐明朗。
“槐丽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族人们。蝙蝠的本就是需要飞，一个不会飞的蝙蝠，无法在这个族群中容身。”
“当然，她的做法太过于极端了，目前为止，只有几个被长老们看中的未来基因会进行这项训练，其他的族人都是在自己家的矮矮的屋檐上飞的。”
“往年的历史中，成功的有多少个人呢？”
秦秋皖虽然大概能明白林殷奇所说的道理，却仍旧不赞同的问。
“不超过十个，当年，莳鹿亭也是失败了，被槐丽捡回来的。据说槐丽当时，也是在距离地面十米的地方起飞。”
“越早张开翅膀，最后成功飞起来的概率越大。同样的，在一件无法预估的灾难面前，越早做出明智的选择，解决灾难的可能性也越大。”
说到这，林殷奇又像是想起来某些不好的过往，苦涩的笑了笑。
“我当年呐，如果不是因为当时的技术还不够成熟，长出来的翅膀是畸形，我可以飞的很好，很好……”
“我看过你的文字描述，也看过那一张破败的相片。”
秦秋皖读懂了他的忧伤，尽力的去安慰他，可自己也为他感到遗憾。
他有当上族长的实力与胆识，却只是差一个身份。
可是在那样环境下长出来的幼苗，没有经历过风雨的洗礼，自然，很难坚强……
“后来，槐丽也看出来了我的能力，费了很多心思，给我打造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翅膀。然后，被某个邪恶的蛇捅了一刀！”
林殷奇讲着讲着，又把话题拉回他身上，扁着嘴，好像想起来自己还没向他讨要过说法。
“……”
秦秋皖也想起来这回事了，脸上充满自责，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
“你昏迷的时候，我问槐丽，能不能把我的尾巴砍下来100米给你吃掉，这样子，你的翅膀也能长到五米，也能变成1031。”
啊？
林殷奇听到这，已经一脸懵。
“他不愿意，说什么你会生气。要不，我现在就砍吧，只不过现在的尾巴不太好了，没有以前的那么完整，鳞片还没长出来。”
“不是……”
林殷奇本来是想就着他的愧疚感，然后将那瓶药剂灌入他口中，达成他最开始的目的。结果这一条很蠢的蛇，已经想把他自己的尾巴给砍了。
“其实吧，那段时间做的事情，老大也有错，老大，当时想让你蜕变，用错了方法。这件事情也说不清，究竟谁对谁错了。”
林殷奇伸出手揉了揉他脑袋，很是无奈的跟他说。
“你怎么就一心想把自己的尾巴砍了？”
得了，原本的那个计划看上去是一点都实施不了，我还得想着怎么哄一哄这条傻乎乎的蛇。
“你真的不怪我了吗？”
秦秋皖抬起头，泪汪汪的看着他。
“那当然啦，你是老大最最宠爱的小蛇。再说我现在的翅膀完好如初，顶多，你赔给我几口血吧。”
“那老大，我们吃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