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边身子陷入阴影中，平静的神色彰显出对方此刻迎刃有余的态度。
“清洗记忆？你难道就不怕我等你失忆后为所欲为，到时候就算我不遵守承诺你又能怎么办啊。”秦越放声大笑，烟灰被抖落在他袖口上。
可陈青桃看着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那只没有被遮住的右眼像在叹息陷入猎人陷阱的兔子，良久，她轻声开口：“别这么想，杀掉你轻而易举。”
秦越承认，有一瞬被这个矮他一头的小姑娘唬住了。
“我之前以为你是利己主义，现在发现错了…”
柏色嗓音温凉，他问：“你为什么想救她？”
陈青桃不语，她不说话时看起来表情有点凶，总是一股生人勿近的态度。
柏色也没在意，他呵呵笑了笑，看向秦越：“对你而言这是笔很划算的买卖。”
是的，陈青桃放弃了近在眼前的真相，把一切压上只为了让他放过星星。她甚至还想出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放弃查找真相，和秦越撕破脸；这是陈青桃在猜出星星被绑架后短时间想出的最合适办法，把所有筹码摆到台子上，明码标价。
“划算不划算还得我说的算啊。“
“你想怎样，秦越。”
“我能咋样啊，你现在那么强，反抗肯定只有死路一条，我才不会去白白送死……”
“所以我为你想了个好办法，你觉得咋样。”
他的眼神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陈青桃眉头拧得越来越严肃，搭在大腿上的手背暴起青筋，凸显出她此刻的不耐烦和焦虑，“说。”
“既然你那么在意她，那你把温多林杀了咋样，一命换一命。”
柏色显然不在意他的疯人疯语，也许是相信陈青桃不会杀他，或者杀不掉他，他的态度无比自然，毫无反应。
她轻呵一声，艾尔维拉随着黑水在星潮的地板底下爬出来，掀翻了酒吧的桌椅，发出响亮的哐当声。
“怎么，这就要杀我了，看来她对你而言也没有那么重要嘛啊哈哈哈哈——”
利爪伸到了他的面前，笑声戛然而止。
艾尔维拉的手中握着几只蠕动的肉色孢子，孢子呈肉瘤状，有点像被放大的病菌，肉眼看见。
“这啥呀这是？”
“498的污染中心。”
这是当初498那个会自体繁殖的污染物身上的孢子，这只污染物给陈青桃的观感很不好，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拿这个东西做交易。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星潮回归一片寂静。
秦越的双眼放光，想要再凑近了看时艾尔维拉的手又伸了回去。
付文礼当初特意回去就是为了找这个东西，可惜被她一把火烧干净了。
她留了一手。
“重新谈。”
“呵呵……行，你可真行。竟然拿这种东西做交易，我要是告诉你那东西怎么来的，以后要用到什么事情上，你还会跟我做交易吗？”
陈青桃抿嘴不语，
“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肯定得告诉你她被关在什么地方啊。”
“放了她。”
秦越顿了顿，笑得乱颤，“也行，你先给我。”
面对着陈青桃、柏色和艾尔维拉。显然秦越是跑不掉的，陈青桃没考虑便让艾尔维拉把手里的东西给了他。
只见他在二人面前打通了谁的光讯，朝电话里那人吩咐：“把她放了吧，半个小时后给我打电话，没接通的话……你懂的，兄弟。”
他瞄了一眼陈青桃。
“什么地方。”
秦越的小拇指伸进耳朵里，“嘶……”
“别急啊，陈青桃，我这人特别信守承诺，我保证你能跟她见上面。”
“马上你就知道了，就在距离这儿不远的地方。”
他的表情给陈青桃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立马拨通星星的光迅，响了三秒后被接通，对面好像乱哄哄的，一片吵闹。
“青、青桃。”
“你在哪儿？”
“我不知道，一个巷子里，很吵…”
耳机里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叫，还有东西破碎的声音，星星又是一阵惊呼。
她呼吸粗重，有些不安，“这里好像有大型污染事件…”
“青——”
“嘟——”
光迅挂了，陈青桃无论怎么打都打不过去，她脑仁生疼，对面的秦越还在抽烟，一脸得意地笑着，
「杀了他」
艾尔维拉的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从地上提到半空中。
“咳、咳…杀了我，杀了我她连一线生机都没有。”
她冷静下来，走到玻璃门边，嗓音凉凉：“秦越，下次我一定会杀了你。”
“好——我很期待。”他在后面给她招手，“下次见啊。”
她命艾尔维拉的眼珠悄悄分布到那些巷子里，坐在车上搜索实时新闻，在上城区发生大型污染事件难以控制舆论的发展，不会一点浪花都泛不起来。
每次情绪不稳定时，欧图伊格都会试图挣脱，引得她头痛难忍。
“「平安」小姐，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2048似乎察觉到她的焦躁，颇为贴心询问。
“我要看以星潮为中心附近所有巷子的位置。”
“好的，请稍等片刻。”
一分钟后，立体全息投影呈现在车内，标有红点的位置是陈青桃他们所在。
十一区上层满是高楼大厦，每条街就有几条巷口。分东南西北，平均各四条。陈青桃在一些较隐蔽的巷口标红，命艾尔维拉的眼睛们着重寻找这些地方。
但是眼睛不能距离陈青桃太远，否则会消失。
——
十一区上北75路037号
“嘘——”
潮湿阴暗的巷口中，她蹲在角落里堆积的纸箱后面，浑身脏扑扑的，半抱着怀里约有七岁左右的女童。
“不要哭不要哭，别怕别怕……我等下想办法送你出去。”
女童扑朔着晶莹的泪珠，浑身颤抖，嘴里只能发出可怜的呜呜声。
脚边是几个人的残臂断肢，血色将水泥地板染红，将箱子底部染红，从上至下流落，染红了她的鞋底和裤腿。
抬头往前看，每隔一段距离便能在墙壁上看到被嵌进墙里手脚不全的人，那些人染上孢子，逐渐变成污染物的形状。
距离她们一百米远的地方，那只体型巨大长相可怖的污染物掐着男人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祂大口下去，撕咬下对方的脸，放在嘴里嚼了几下，然后吐出来。
男人痛苦大叫，面部血肉露出，依稀能看到头骨里的大脑形状，祂将男人嵌进墙壁里，墙壁上的石子碎了一地，听声音估计骨头和内脏也碎了。
“嗬嗬……”
污染物像在拆礼物一样，拆掉他的皮肤和内脏，来不及挣扎的双臂和四肢被卸掉，只留下断口处坍塌的皮肉和裸露的骨头。
祂极其有耐心且开心地挑选着他的内脏，像之前处理的那些人一样，甚至还在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
她捂住小女孩的眼睛，偷偷观察着污染物的行动。
对方像是有智生物，有自我意识和个人喜恶。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对着怀里的小女孩道：“等一下姐姐去吸引祂的注意力，你趁机跑出去，然后去找安全局的叔叔们过来，好不好呀？”
她将小女孩藏进身后的箱子中，然后再三嘱咐：“先不要动，等我说能跑的时候再跑。”
小女孩连连点头。
“真乖，别怕别怕。”
她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做出安抚性质的动作。
待祂吃完了喜欢的内脏，然后返回。那双泛起青色鳞片的脚沉重地踩在蓄着血的水坑中，在寂静的小巷中尤为清晰。
她从那堆垃圾箱中挑出一根废弃的铁棍，铁棍上面锈迹斑斑，
眼看着祂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双加起来只有六根手指的大掌将她身前的箱子拽到一边，里面的废弃家用物品甩了一地。
她连忙往后退，怀里抱着的那根铁棍在地上摩擦出一道白印。
“哎嘿嘿……”
人形污染物的嘴角一下咧到耳后，露出一排尖锐的白牙，牙间和口腔里还存有碎肉和血丝。长舌伸出来，舔了舔上嘴唇。
祂在为发现了新的猎物而感到兴奋。
污染物猛地向她袭来，她一边向后拉开距离，一边从口袋中掏出刚才从地上捡的石子，精准地弹射向怪物，可惜力度不够，只有一枚卡进了对方的鳞片当中。
没有枪，石子不行……
三根长着尖锐指甲的手指戳向她的眼睛，她用铁棍抵挡在间隙处，借力往后一挡。
“眼，喜欢你…眼、睛。”
会说话！
她迟疑，三根手指便再次戳向她的眼睛，好在她反应及时，污染物那尖锐的指甲只划破她的侧脸，带出三道触目惊心的血印子。
“啊……”
她痛得呼出声来，眉间却没染上丝毫退意，提起铁棍继续向对方发起进攻。
她的能力只有在运用枪械时才能起到作用，此时身边别说枪了，连刀都没有。
“砰！”
她瞪大眼睛，女童所在的箱子侧倒在地上，她从里面爬了出来，带着泪意饱含恐惧地看着她们。
污染物看向身后的女童。
“快跑！”她大惊失色。
由于害怕，她双腿发软，只能在地上坐着，做不出任何关于逃跑的实质性动作，只能大哭。
“哎嘿嘿嘿嘿嘿————”
她神色焦急，慌张之间被掐住了脖子，她向前一踹光，一只手扯住他的手臂，一只手扒上脖颈上的大手，脸憋得通红，在牙间挤出两个大字：“快跑啊！”
小女孩愣了愣，从地上颤颤巍巍站起来，眼睛逐渐空洞，半边脸上凸起青色的脓疱，脓疱涨成吹鼓的气球那么大，身体也逐渐变异。
“快走……”
她下意识说道，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就变成了污染物。
快走……
她忘了，怎么可能走得了。
变成了污染物的女童明显不能引起祂的注意力，祂兴致恹恹，扭头看着手里缺氧的猎物，迅速挖出了她的右眼。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在巷口响起，从楼道里掉出几颗圆滚滚的脑袋，许多和祂一样的人形污染物从里面下来，发出同样的笑声。
“香、好香。”
祂们逐渐靠近。
她终于垂下了双臂。
——
陈青桃将他甩到了墙上，卸掉他一只手臂，“秦越，附近没有。”
“是吗，那可真是遗憾啊……”
他吐出一口血，在地上捂着肚子，颇为好笑地看着陈青桃那张逐渐暴怒的脸。
“我已经听你的放了她，找不到可不是我的原因。”
2048从门外走进来，向她报告：“安全局小队在三分钟前出队，目的地疑似在上北方向。”
上北，离她们隔了半个上城区。
她面无表情的将秦越按到地上，砸出一声闷响，不再多说。
“跟过去。”
安全局总部在上城区中心，通往上北坐悬浮车只需要十分钟，很快的出警速度。
陈青桃命2048拼命追赶，中间违规了好几次，被一群交警在车后拼命响哨。
大喇叭的声音响彻整个街道，“前面的车，请马上停到路边，马上停到路边！否则我们将以违法处理。”
车内隔音效果良好，陈青桃没听见，但也权当没有看见。
2048没有她的命令是不会停下的。
一时间，形成了一幅颇为好笑的画面，安全局在前面跑，身后跟着一辆黑色豪车和几辆警车。
这次出警的是阿尔法小队，在车队停到75路附近时，穿着防护服抱着枪的警员便有序从车上下来。
一队去疏散人群，一队喷杀死孢子的干剂，陈青桃一眼就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血色长河，从巷口中源源不断地往外流。
不祥的预感升上心头，她大步跨过去，却被穿着防护服的警员一把架住。
“前面有污染物出没，请不要再往那个方向去了。”
“放开。”
她一把甩开胳膊，那群跟了她一路的交警气喘吁吁地在跟2048说话，“把你的居民证拿出来！我要吊销你的驾照！去坐牢吧你。”
然而仿生人歪着头，“我没有身份证。”
她双目凌厉地看着面前的警员，那人恍神，于是便将她认了出来，
“你……”
陈青桃越过她往前走，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相继推开那些拦着她的人便向巷口处奔跑。
她很少如此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