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的气氛愈发凝重沉寂,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重压笼罩着每一个角落,让人喘不过气来。时间就这般在指尖悄无声息地滑落,不知不觉中,又过去了半个时辰。
下首的众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大口喘气,生怕那细微的声响会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进而触怒了上首的燧人。
燧人依旧面无表情,宛如一座冷峻的雕像,沉默不言,可那眼神却锐利得如同鹰隼,死死地盯着站在大殿中央的九黎。九黎低垂着头,身体僵硬,不敢有丝毫动弹,只觉得每一秒钟都过得无比漫长,度秒如日,心中满是忐忑与不安。
有巢在这压抑的氛围中,终究是忍不住了。他缓缓站起身来,这一举动,让淄衣、风兖、相士三人皆是一惊,目光齐刷刷地转向有巢,眼中的惊讶之色溢于言表。燧人那锐利的眼神也瞬间扫向有巢,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而后,又紧紧地盯回九黎身上。
有巢见状,心中明白燧人此刻正在气头上,可他实在觉得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了,于是咬了咬牙,豁出去一般,硬着头皮说道:
“燧师,既然九黎已经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看,不如就此为止吧!”
他的声音虽平稳,却也透着一丝紧张,毕竟在这等情形下为九黎求情,着实需要几分勇气。
淄衣、风兖、相士闻言,先是看了看有巢,又看向燧人,而后疯狂地点头,他们心里其实也都希望燧人能消消气,放过九黎这一回,只是摄于燧人的威严,依旧不敢开口求情,只能用点头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低头站着的九黎听到有巢的话,心中颇为诧异,不禁歪头看了一眼有巢,眼珠转动不停,心中纳闷不已,暗自思忖道:
“我以前让你在燧师面前,多说我的一些好话,你可都是爱答不理,对我视而不见的呀,今天这是怎么了,奇了怪了,在燧师这般怒火之下,你居然还敢为我求情呢?”
想着想着,他不禁在心里感叹:“有巢,你果然是变了。”
燧人一直紧紧盯着九黎,见他虽低着头,看似呈诚恳的认错之状,可那眼珠还在不停地转动,心里顿时就明白了,知道九黎这只是口上敷衍着认错,心中其实根本就没把这错误当回事,顿时,心中那恨铁不成钢之意如同溃坝的洪水,汹涌澎湃,止都止不住。于是,燧人对着九黎大声呵斥道:
“九黎!”
那声音在大殿中轰然响起,带着满满的愤怒与失望,“看来你还是没有真正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啊。那你就好好待在这里,深刻地反省到天亮吧!”
说完,燧人右手一甩,袖子带起一阵风,随后便大步流星般,气呼呼地离开了大殿。九黎被这呵斥声吓得浑身一抖,心中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满心疑惑,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明明回来的路上,我都已经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了呀。我把该说的话、该摆的态度,都仔仔细细地在心里过了好多回,想着只要表现得诚恳些,燧师应该就能原谅我了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烦躁地挠了挠头,脸上的神情愈发苦涩:“可怎么就还是被燧师看穿了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呀?难道是我说话的时候语气不够诚恳,还是我那眼神没能藏住心里的想法?唉,真是太失策了,这下可好,又得受罚了。”
此刻的九黎,满心的懊悔,不停地在脑海里复盘着之前在大殿中的场景,试图找出自己露出破绽的地方,可越想越觉得懊恼,只恨自己没能蒙混过关,躲过这一劫呀。
有巢、淄衣、风兖、相士见燧人离开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仿佛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大殿中那凝重沉寂的气氛也悄然消散了许多。四人赶忙起身,看着依旧疑惑不解的九黎,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说什么,更不敢再多留,急匆匆地向着大殿门口走去。
落于最后的有巢,本来右脚都已经踏过门槛了,可忽然间,犹如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儿一般,迈出去的右脚又缓缓退了回来。
随后,有巢悠悠地转过头,目光落在了依旧呆立在大殿中央的九黎身上。此刻的九黎,眉头紧皱,脸上满是疑惑与懊恼交织的神情,显然还沉浸在被燧人识破心思的困惑之中,正苦苦思索着自己到底哪里露了破绽呢。
有巢见状,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浮现出一丝戏谑的神情,那模样就像是洞悉了一切小秘密的顽童。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神里透着几分调侃的意味,用一种看似随意却又带着点明晃晃打趣的语气说道:
“九黎呀,你这演技可还得练练呀,以后要是再演戏,可得演全套咯。你瞧瞧,说谎的时候那眼珠滴溜溜地乱转,任谁一看都知道你心里在打小算盘呢,这可太容易被人看穿啦,可得记住这个教训哦。”
说罢,有巢再也抑制不住,畅快地哈哈一笑,那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打破了原本略显沉闷的氛围。
紧接着,他根本不等九黎从这番话中回过神来做出反应,脚下步伐陡然加快,一步当作三步迈,风风火火地朝着大殿门口奔去。眨眼间,他的身影就如同融入了外面的世界一般,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九黎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满心疑惑为何燧人能看穿自己并非真心认错,正苦苦思索却不得其解呢。突然听到有巢这一番调侃的话语,先是愣了一下,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呆在了原地。
他也不笨,很快就回过神来,刹那间,脑海中犹如划过一道闪电,豁然开朗。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刚刚那点自以为能瞒天过海的小心思,早就被燧人看得透透的了呀。
想到这儿,九黎那原本粗犷豪放、充满阳刚之气的面容,瞬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变得扭曲痛苦起来。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深深的 “川” 字,嘴唇也微微颤抖着,眼中满是懊悔与自责,心里更是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满是懊恼与无奈。
“唉……”
他忍不住对着那空荡荡的大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声哀叹,饱含着他对自己刚刚行为的悔恨,对燧人责罚的无奈,以及对自己没能蒙混过关的沮丧。那声音在大殿内悠悠地回荡着,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余音袅袅,久久不散,绕着那大殿的梁柱盘旋,就像是在向这寂静的空间诉说着他此刻心中无尽的懊恼,让这大殿里原本就凝重的氛围,又添了几分落寞与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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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悠悠流转,场景切换至东海之滨,首阳山南,枫叶林东。
一日清晨,曙光宛如轻柔的细语,温柔地唤醒了沉睡的世界。天边那一抹淡雅的蓝,就像是新一天悄然来临的讯号,清新而宁静。空气中带着丝丝凉意,轻轻拂过脸颊,仿佛能洗净心灵的尘埃,让人格外清爽,焕然一新。
枫叶林东面,是一块广阔无垠的旷野,视野开阔,一眼望去,让人顿感心旷神怡。就在这旷野的中央,九黎骑着一匹黑白相间的高头大马,一人一马,威风凛凛地立在那儿,远远看去,恰似即将出征的大将军一般,气势不凡。
九黎看着眼前那人数近千的捕猎队伍,众人正忙忙碌碌地做着出发前的准备工作,每隔三日,就如同例行公事一般,又要开拔出发,前往云梦泽中的镜湖捕鱼了。
想到这儿,九黎骑在马背上的身形,不知不觉中就松垮佝偻了下来,心中忍不住哀嚎不已,思绪也不禁飘回到过往。
“自从百年之前,被燧人惩罚之后,自己和相士便负担起这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毫无技术挑战可言的捕鱼工作。每天都是同样的流程,同样的场景,这样犹如机械一般的生活,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九黎暗自叹息着,满心的无奈与厌烦。
九黎想罢,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完全升起来的朝阳,那耀眼的阳光有些刺眼,再低头看着眼前依旧忙碌不停,还未准备完成的众人,心中的怒意渐渐滋生起来。他皱着眉头,对着人群中,那个挺着如山般身躯,正在不断游走于人群之间的相士,不耐烦地高声呵斥道:
“相士,还没好吗?再磨蹭一会儿,太阳都快下山了。”
正在人群中清点安排着各项事宜的相士,突然,九黎那带着几分不耐的询问声传进他的耳朵,那声音就如同炸雷一般,在他耳边轰然响起。
相士原本游走的身形猛地一僵,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瞬间停住了脚步。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微微颤抖了一下,脸上瞬间浮现出怯怯懦懦的神色,那模样就像个做错了事、害怕被责罚的孩子。
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中满是畏惧,小心翼翼地看向九黎,嘴唇微微颤抖着,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张开嘴巴,可那声音却小得可怜,就如同蚊蝇振翅一般,细不可闻地说道:
“九黎大哥,还差一个族人没到呢。”
话语刚一出口,他又赶忙低下头去,仿佛生怕自己的声音大了一点,或者眼神对视久了,会惹得九黎更加生气似的。
这百年的历练,倒也让相士有了些变化。原先那肥硕如山的身体,虽然依旧膘肥体壮,膀大腰圆的,但手臂、小腿上也渐渐隆起了些许肌肉,不再像从前那般浑身软绵绵的都是赘肉了,面容也变得消瘦了些,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从远处看去,相士外形人高马大,孔武有力,就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可他这性格却依旧怯懦,着实让人不敢恭维。尤其是在遇见九黎的时候,更是像老鼠遇见猫一样,天生被克制,大气都不敢出。
“嗯!”
九黎原本就性子直爽,又带着几分火爆脾气,此刻听到相士那声若蚊蝇振翅般的回应,心里那股子气 “腾” 地一下就冒了起来。他眉头瞬间皱成了一个疙瘩,眼神里满是气恼之色,瞪着相士,那目光仿佛要在相士身上灼出两个洞来。
九黎那带着几分火气的话语刚冲出口,声音还在空气中回荡着呢,他心中一下子想起了燧人曾经对他的嘱咐。
“相士性格本就怯懦,内心敏感又脆弱,不能随意呵斥,须知恶语如利箭,一旦说出,扎在人心里,留下的伤口是很难愈合的。要想让相士慢慢改变,就得和声细语地去教导他,用耐心和温和的态度,一点点地把他的自信培养起来。”
九黎脑海中瞬间闪过燧人曾经的那些叮嘱,心中那股子蹿了起来火气又硬生生地被他给压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那么愤怒,原本紧皱的眉头也稍稍舒展开了一些,只是那眼中还残留着些许未散尽的不悦。
停顿了那么一下,像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也像是在给自己找个台阶下。随后,他刻意放缓了语气,可那声音里还是透着一丝不耐,开口问道:
“是谁?哼,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没规矩,敢不守时呢。等我把这家伙找出来,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得让他牢牢记住这教训,明白不守时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也长长记性,省得以后再犯这样的毛病。”
说这话的时候,九黎的目光在人群里来回扫视着,那眼神就像是一只准备捕捉猎物的猎鹰,仿佛下一秒就能把那个迟到的族人给揪出来似的,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狠劲儿。
片刻后,九黎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随后便急不可耐地向人族栖息地中走去,那架势,仿佛要立刻把那个迟到的族人揪出来一般。
相士看着大步流星般行走,怒不可遏的九黎,心中暗自猜想道:“九黎,你这是表面佯装愤怒,实则内心暗自窃喜不已吧!“
“自从百年前,你拖延归期回来后,被燧师狠狠教训了一顿,你这近百年来,以同样的理由教训迟到的族人,都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了。”
“你就不能换个新借口吗?最过分的是,你一边教训人家,还一边口中振振有词、大义凛然地说是燧师定下的规矩。”
“哼,你这种行为,我严重怀疑,不,毋庸置疑,你这就是在找平衡感呢!九黎,我鄙视你!”
相士正自顾自地在心里嘀咕着,冷不丁听到九黎的声音传来:“相士,你在那嘀咕什么呢?磨磨蹭蹭,还不赶快来前面带路。”
相士闻言,顿时一个激灵,赶忙一边小跑着上前,一边急忙回答道:“哦,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