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
郡守府。
看着眼前这棵熠熠发光的“宝树”,老王伉不由得一阵沮丧。
“你小子怎么就不是生长在我王家呢。”
一阵哀伤之后,便是一阵沉默。
他想起了自己的王氏家族。
颍川王氏,曾经煊赫一时的豪族,但在汉末乱世中,凋零如斯,剩余的人丁都在自己身边,几十年下来,也不过寥寥几十口而已,在南中,已经成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家小户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一个如这小子这样的杰出人才来,让王氏重现往日辉煌!
“南郑侯真是好福气啊!”老郡守不得不羡慕那狗日的魏文长了,“他怎地就有如此好福气,捡到这样一个至尊宝!天佑大汉!”
由此,老人又想到那个脸皮比城墙还厚实的蛮王来,“;老子日你个仙人板板的,怎么就被他占了先!”
他指的是孟获强收沈腾为义子的事情。
“想想,就觉得不舒服,这老混蛋何德何能,配得上如此好的干儿!”
但那又如何,人家毕竟在先,自己这个时候,即便心里窝火,也难以与人争抢了。
不过,这小子从这里过,毕竟是留下了偌大的产业在这里,还怕他跑了?
老王伉并不是没有私心的人,如此辉煌前景的浩大产业,自己王家自然捷足先登了,这本也无可厚非。兴古郡那里,建宁李氏与当地豪族覃家林家郭家结盟,不同样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筹谋着自己的生意。
其实这个时代便是如此。
后世太宗爷爷曾经说过:“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是真理,
任何一个时代,必须要有这样先富起来的一批人,来带动更多的人致富。你若是一开始就做拿普天之下共富贵的“乌托邦城堡”,根本就没有一点成功的可能。
任何时代,什么最贵?人才!
这个时代,也不例外。
沈腾来自后世,自带点石成金的属性,这一点,想否认都没法,不承认都不行的。
这就是时代的代差,文明的迭代,造成的现实。整整2000年的代差迭代之后的结果就是,沈腾在这里可以找到无数致富的门路,并且几乎都可以做大做强。
当初在永昌郡做郡守时,羌蛮的袭扰并非没有,只不过没有形成规模而已,但老王伉也知道,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有一个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沈腾今天的谈话中,其实已经很明显地说明了这一点,随着高地民族力量的积蓄,壮大,凝聚,当这股洪流最终汇聚一起的时候,高山峡谷都不会再是阻碍,任何天堑,都会变成坦途。
因为这样的力量如火,一旦形成,不去燃烧别人,便是自我焚烧,直至殆尽才结束。
“未雨绸缪!”老郡守暗暗下定决心,下去后,就亲自写信给永昌郡守吕凯。二人搭档多年,心心相印,自己很有必要提醒吕凯,“咱们两个老家伙,这就又有得忙了哦。”
这段时间,老郡守做了许多事情,大抵都是与茶业相关联的。
青衣蛮的茶叶产业布局,各种器械的制作,对白蛮势力的钳制,以及邀请白蛮入局等等,虽然过程繁琐复杂,但在老王伉这里,又算什么难事儿!
最重要的,小侯爷张遵带领的那近千悍卒可是帮了大忙。
本来,白蛮的兴起已经是不争的事实,郡守府的力量已经难以遏制,很多时候,南中的郡守们都如王伉一样,不得不搞一些阴暗手段,如拆东墙补西墙,如敲闷棍打冷枪,如偷梁换柱助纣为虐釜底抽薪煮豆燃萁……
反正,看似老眼昏花的老人,这许多年来,可是没少干“坏事”,但这些所谓的“坏事”,对于蜀汉政权来说,却又是不得不干的“好事儿”。
比如为了钳制白蛮,不得不变相地扶持青衣蛮。又比如,为了防患于未然,将鸡蛋放在多个篮子里,刻意将白蛮的力量引入茶茶叶之中……
在白蛮以老刀子为首的核心人物全部来到郡守府这里后,张遵那里却以围猎为名,刻意制造了一些矛盾,将白蛮的老巢狠狠肆虐了一番,将白蛮的自信心击打的粉碎。
流血是必然的。
若不是老刀子多次哀求臣服,老郡守才懒得伸手管呢。
用他的话说,人家那小侯爷带的军队又不是我昆明郡的府兵,也不是庲降都督府的军队,谁管得着?
若是白蛮再强硬一些的话,估计,等他们回去的时候,老巢就已经不再是老巢了,而会变成白地一片,荒芜了。
最后,经不住白蛮苦苦哀求,老大人才不得不亲自去人去信,请小侯爷高抬贵手,放过白蛮一族。
就这,白蛮生活的核心地带,早已经哀鸿遍野,再想恢复往日光景,估计没有三五七年,就别指望了。
最憋屈的,却还是刀白凤这一干年轻人。
当他们离开郡守府独处的时候,刀白凤的眼珠都是红的,几乎要冒出血水来。
“爹爹,咱们就和他们拼了!”刀白凤手握腰间佩刀,手背上青筋暴露。很显然,他的怒火几乎已经控制不住了。
老刀把子阴沉着脸,挥挥手,示意大家都安静下来。
然后,他问儿子:“凤儿,给你多少人马,你有把握战胜那些汉人屠夫?”
大家都知道,他所谓的“屠夫”,指的是谁。
刀白凤双唇紧闭,鼻孔里发出“呲呲”的喘气声。
他没有选择立即回答老爹的问题。
其实,这在别人眼里,也就意味着一个结果——不知道。
刀见笑等了一会儿,见儿子迟迟没有 作答,便笑了一下,拍拍儿子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来,冷静下来,然后,他开口道:“儿子,你没有回答,其实最得我的心意。”
看着所有人诧异的眼神,他继续说道:“很显然,人家都已经做好的完全准备,这在汉人那里,叫做‘不打无准备之仗’。对了,人家把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了,等着你去发怒,等着你的刀出鞘!”
“但府君那里,也并非没有给我们另外一条路走——茶业!”
说道这里,刀见笑狠狠挥动了一下手臂,以示强调:“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自古,便是上位者的选择。很不妙,今天,人家汉家就是上位者,我们只能选择合作。”
“你们的愤怒,我很理解。这一切,都是人家在做戏。但那又如何?”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几个人:“那又如何!人家就是在做戏。我们都知道人家在做戏。人家也知道我们都知道人家在做戏!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谁也不点破!”
“这个时候,才是最考验人的时候!稍有不慎,考验不合格的,便是死!而且,会死得很难看!”
“儿子,你很生气,很愤怒,在老爹的眼中,都很正常。我最欣慰的,是你很生气,很愤怒,却没有选择鱼死网破!”
“其实,你们都很明白,即便你们想选择鱼死网破,最大的可能,是鱼死了,网却根本就没有破!”
刀见笑年纪大了,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也忍不住要歇息下,喘几口气。
刀白凤气呼呼地来一句:“那么,咱们就只能与他们合作了?”
刀见笑笑问道:“能合作,为什么一定要见血?再说了,青衣蛮都已经成了人家的座上宾了,我的儿子,你还想怎地!”
郡守府。
因为兴古郡一帮贵族子弟的到来,昆明郡守府难得地热闹起来。
对于这群娃娃的到来,沈腾自然是无奈却又开心,毕竟人家都是冲着他来的,这些家伙们都自认他的“门下走狗”,他倒也觉得是一件趣事。
这些小家伙们的背后,可都是当地豪族大姓呢。
因此,这些娃娃们对他的追随,其实更是这些豪族大姓对他认可并接受的态度体现。
对于这第一点,沈腾自然也乐见其成。
他并不是一个如何清高的人。
前世所有的经历带给他的,有家国情怀,有经世济民,也有劳动致富,和高品质的生活。
能够在南中获得一些好的资源,为什么不呢?
在这个时代,看似他可以做很多事情,但真正要做这些,却又完全离不开豪族大姓们的支持。
这并不是一个可以完全空穴来风空手套白狼的时代,所谓的“点石成金”,他需要有石头,也需要有人给他机会,让他去“点”那些“石头”吧。
他还没有想要回到战场上去一展身手的想法。
至少,目前没有。
在历史上,诸葛亮去世后,蜀汉的“先军政治”的国策,会逐渐被蒋琬费祎扭转,经济发展才是王道。
沈腾并没有对诸葛亮一丝一毫的不敬,诸葛亮的精神彪炳千古。但在他的认知里,若诸葛亮的北伐思想多坚持几年,也许,蜀汉早就政治破产了。
这并非危言耸听。
历史上的蜀汉帝国,能够获得的政治资源战争资源实在有限,而此时的曹魏那边,由于“九品中正制”的施行,彻底将豪阀贵族们的额权益夯实,由此,曹魏政权对于天下豪阀贵族们的吸引力达到新的高峰。
此消彼长之下,蜀汉内部豪阀贵族们的向心力,更加濒临崩溃。
而司马家族的冉冉升起,演戏与盗窃,将成为曹魏政治高层的双簧曲目。
孙吴那边,江北集团彻底融入江东集团后,孙权的皇权与豪阀大族们的世权之间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以至于岭南士家消亡带来的政治红利,都显得很有些微不足道了。
岭南,本该是孙吴最好的一块政治拼图,现在却变成了政治失意者的流亡地。
而对于岭南的那些豪族们来说,可不仅仅是失望,而是实实在在的政治失落。
由此,民心向背,使得孙吴内部显得尤其混乱。
而孙吴却无心政治。
他的心思在家族内部,说明确些,究竟谁做太子,成为孙吴高层内部的一块心病,由此而被牵扯进去的大人物,一堆一堆的。
俗话说,成王败寇。而在孙吴,败了,还想做“寇”?门也没有,就只能做鬼了。
死去吧!
所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战争不是主角,三国之间的战争告一段落,各自发展民生经济及高层之间的政治斗争,才是主角。
蜀汉亦然。
而沈腾能做的,便是希望有机会真正做几件大事情,落实一些项目,为蜀汉的经济发展做出些力所能及的贡献,把权宦们的目光聚焦到经济和民生上面来,顺便把自己折腾成一个小富豪。
至于首富什么的,那都是玩笑。
猪太肥,只能被人惦记着吃肉。他希望富有,但却没有“动辄车辆百乘奴仆千人”的奢靡思想。
当晚,王伉老郡守亲自设局,狠狠地款待了一下这些来自兴古郡的高干豪族子弟们。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当沈腾习惯性地来到郡守府演兵场上时,十三个小家伙们已经全部集合完毕,一律的短小打扮,甚至,他们的热身已经完毕,正在统一做拉伸动作,接下来,该是跑圈了。
沈腾很是惊喜,也无二话,便和大家一起练习起来。
跑了十多圈,林豆豆和张俊两个女娃娃硬是咬牙坚持跑了五圈,虽然她们很想继续坚持,但沈腾制止了他们。
女子与男子的生理机能不一样,没必要一定要在力量上面进行攀比。
然后,几个性子跳脱些的小子,便怂恿着师傅,要进行“搏击训练”。
沈腾自然知道这些小混蛋们打的什么主意,一来他们想让师傅知道他们的成绩,二来,他们更希望在师傅这里检验一下自己的成绩究竟如何。
于是,在一片吆喝叫好声中,五六个手舞足蹈的半大小子便将沈腾围困在其中,跃跃欲试。
这些小子中,李剑波的技巧最熟,郭才汉的力量最大,马武奎的冲劲儿很猛,刘茂强看似柔弱,但心机最是机敏。张俊和林豆豆倒是涨红了一张粉嘟嘟稚嫩的脸,想要参与搏击,但还是被几个男孩子给制止了,说她们只会拖了大家的后腿。
两个女娃娃心有不甘,却也无法。二人自觉自尊心收到重大打击,便直接变换了阵营,一个劲儿地为沈腾叫好助威,巴不得师傅将这些坏蛋狠狠教训一番才好,全然忘记了这一路行来的承诺。
五个人将沈腾团团围住,每人站了一个方位,全部赤手空拳。首先发动攻击的却是瘦弱的刘茂强。他本站在沈腾身后,一个勾拳,直向沈腾左肋下而去,这一拳若是捣实了,沈腾即便不会躺下,也会疼得蹲下去,失去战斗力。
沈腾早就发现这几个家伙是有备而来,应该早有预谋,提前发动的,绝对不会是主角。在他的印象里,这群人中间,郭才汉因为长得最为强壮,所以,自己真正要提防的,一定是他。
沈腾听见身后动静,眼睛斜撇一下,间不容发之机,一个闪身错步,已经来到刘茂强身边,右手在其身后腰眼处轻轻一捏,再一使劲儿,刘茂强整个身子便腾空飞向对面的李剑波。
郭才汉早已经发动攻势,他伸开双臂,便作势要去搂抱沈腾的腰部。一人对多人,对于沈腾来说,最麻烦的就是被人钳制住手脚,一旦失去灵活性,迟早都被人人家死死压制在身下。
沈腾双手微微张开,隔开郭才汉的双臂,郭才汉收不住脚,已经直直地撞入沈腾怀中,沈腾顺手抓住郭才汉的前胸衣襟,当即一个背身,郭才汉高大的身子瞬间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砰地一声,尘土飞扬处,郭才汉已经倒在地上。
但就在此时,沈腾双腿一紧,已经被人死死抱住。
原来,是那矮矮壮壮敦实的马武奎一个虎扑,双手死死钳制住沈腾的双脚。
那边,李剑波覃文斗也不用什么招式,直接扑上来,便要扑在沈腾身上,企图将他牢牢抱住。
沈腾哭笑不得,一个矮身,便将扑倒在脚下的马武奎的腰身抓住,高高举了起来,双脚一旦获得自由,很多动作便应运而生,将马武奎在空中轮了一圈,吓得李剑波覃文斗连忙躲开。
余下几人瞠目结舌,张俊脸色绯红,跳着脚地为师傅叫好鼓掌,林豆豆则脸色煞白,生怕师傅将马武奎丢出去受伤似的,手捂着胸口,小心翼翼地走上来,伸出双手作势去接那马武奎,口中诺诺地提醒着:“师傅小心点,小心点,别伤着了。”
其实,以林豆豆豆芽一般瘦弱的身子骨,怎么可能接得住马武奎的身子?
所以,沈腾便扭转身子,刻意避开林豆豆,准备将马武奎放下来。
突然,沈腾就觉得肋下以及两只胳膊一阵酸麻,手上再无一丝力气,两只胳膊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一样,马武奎“噗通”一声掉在地上,满头满脸都是尘土,而林豆豆手上一把小刀,正顶在沈腾的小腹处。
“师傅,你输了——”林豆豆的语气依然那么小心翼翼,仿佛这把小刀不是握在她的手上。
林豆豆的腰间,悬挂着一个精致的香囊,随着身姿的晃动,这香囊也荡来荡去的,煞是惹眼。
麻筋本就在胳膊肘正下方中间位置,不管你武功如何高强,麻筋那里稍微摸一下,胳膊酸麻之后,便再也使不上劲来。
沈腾苦笑着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原来,豆豆才是隐藏得最深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