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弊的同学果不其然被取消了数学成绩,并被叫了家长,背了处分,还要在下周一的全校晨会上通报批评并检讨。
下午英语考试,余杲杲背着书包到考场时,收获了作弊男生好兄弟们几记不屑的白眼。
余杲杲同样回敬白眼。
其中一个兄弟从余杲杲身边走过,故意大声地对作弊男生说:“阿滨,听说你被狗咬了,就是一畜生,你大人有大量,别跟畜生计较。”
颠倒黑白。
余杲杲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好端端走在路上,莫名其妙被街边没拴好的狗咬了的人吧。
一会还有考试,余杲杲不想同他们计较,抱着英语书,争分夺秒地抱佛脚。
英语考试结束后,作弊男生的好兄弟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晃到余杲杲身后,语气幽幽:“阿滨,被狗咬了痛不痛?你记得打狂犬疫苗。”
几个男生笑声张扬可憎。
余杲杲忍无可忍,捏着拳头,站起身,因为生气,声音有些颤抖,“有完没完?作弊了就该想到后果,跟我有什么关系。”
男生们看着恼怒的余杲杲,笑得更加放肆狰狞。
“怎么有人上赶着要当狗。哟,叫一个给我听听。”
余杲杲跑到卫生间里洗了把脸,理智告诉她不要同这种人生气,但胸腔里的怒火却始终无法压制。
直到开考铃声响起,她才郁郁不乐地回到座位。
考完物理,她愁眉不展、悒悒不欢地回14班教室,第一次萌生了如此强烈的想要回县一中的想法。
失落、难过、委屈,多种情绪混合在一起,裹挟着余杲杲。
她抹了把眼泪,冲出教室,跑到大平台上。
天气渐渐转凉,天也黑得更早了。
看着窗外墨蓝色天空,李修然起身,跟了出去。
余杲杲躲在大平台的柱子后,头埋在膝盖里,小声啜泣着。
李修然在她旁边坐下,目光看着一点一点暗下去的天空,心绪纷乱。
考场有人作弊的事情,他有所耳闻,也猜到余杲杲大概因为此事,被同考场的同学针对。
起先是小声的啜泣,往后是一发不可收拾的痛哭。
哭的是她,李修然却觉得像是有一把钝刀在他的皮肤上不断地来回切割折磨。
李修然看着余杲杲,喉咙发干,不知如何安慰。
原来自己的语言是如此贫瘠,李修然苦笑,看吧,不是只有学好数理化,才能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学好语文同等重要,不然安慰别人都不知从何说起。
身上没有纸巾,李修然回教室拿了一包纸巾,又坐回余杲杲身旁。
“别哭了。”
李修然低沉清泠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余杲杲抬起头愣了一下,像是受了欺负的孩童终于寻得家长,扑到他怀里,手臂环着他的腰,哭得更委屈了。
哭声、教室里的打闹声、说话声都好像在渐渐远去,只剩李修然胸腔内咚咚作响,毫无规律的心跳声。
李修然想起小时候的某个夏日午后,一场冗长的午觉以后,只觉得家里的一切都变得虚幻和不真实,如同梦境一般。
就像现在。
他觉得好不真实,一切都像蒙上了朦胧的滤镜,让人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唯有怀里的温度在提醒他,这是真的。
李修然学着小时候王彩霞哄自己的样子,用手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
为什么一定要分辨现实和梦境,李修然闭上眼想,就这样吧,也挺好的。
也许是李修然笨拙地安哄有了成效,余杲杲慢慢止住了哭泣,但环抱着他的双手却没有放开,反而收紧了几分。
李修然揽住她的肩头,彻底地将她抱在怀里。
他第一次庆幸,庆幸后勤迟迟不来修平台上坏掉的灯,才让他们有了相拥的理由,不,确切地说,是他有了拥抱公主的理由,因为不会被发现。
他们抱了很久,久到晚自习的铃声响起,谁也没有松开彼此。
教室里坐班的是数学老师,正坐在讲台上,唉声叹气地改卷子,没有注意到教室里少了两个学生。
“你知道我是谁吗?”良久以后,李修然哑着嗓子问。
怀里传来闷闷却笃定的声响:“知道。”
“余杲杲,道理是讲给懂道理的人听的。”李修然说,“跟混蛋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他们只想要欺负他人的快感,想要看到你因为他们寥寥几句话而情绪失控,他们就觉得酣畅淋漓。人之所以为人,是懂得尊重他人,所以,你跟除了只有在生物学上才符合人的定义的非人类置气,只会消耗自己。”
她没说话。
李修然继续说:“不是让你妥协,而是,对付这类人,你用错方法了。”
怀里的人终于动了一下,“那要用什么方法?”
李修然怔了一刹,想起小学时,同学们说他克死了父母,说他是灾星,靠近他会倒霉。他到处证明自己不是灾星,父母的离世只是意外,肇事司机也受到了相应的处罚,可是没人信。
看着他急扯白脸的样子,同学们更加兴奋。
后来他一拳打向为首的小胖子,并警告他,再说一次就打他一次。
小胖子回家告了家长,第二天,大字不识的王彩霞在办公室里给老师和家长,毫无尊严地道歉。他也因此挨了王彩霞的一顿打,可是他不后悔,至少小胖子再也不敢当面招惹他了。
“跟他们一样无耻蛮横,不讲道理就好了。”他说,“骂回去,打回去,就是不要证明自己。你是好是坏,他们根本不在意。”
余杲杲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两个人靠在柱子上,李修然把手里的纸巾递给她。
余杲杲被保护得很好,初中时的流言有父母撑腰,前不久的“三角恋”传言有朋友相助,今天的“作弊”事件才是她第一次孤身直面险恶。
寡不敌众,所以她输得很惨,只能躲在柱子后用眼泪泄愤。
又坐了很久,余杲杲说:“李修然,明天你陪我回家吧。”
余父余母明天要参加朋友儿子的婚宴,不能及时来接她,让她自己打车回家。她不想打车,但是坐公交又不认路。
余杲杲补充:“我爸妈参加婚宴去了,我不知道要坐什么公交回家,你陪我回家吧。”
“好。”
和李修然的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晚自习下课的铃声。
李修然左手用力一撑,站起来,伸出另一只干净的手去拉余杲杲。
余杲杲借力站起来后,李修然紧张地立刻收回了手。
平台上很黑,怕她害怕,李修然说:“你拉着我的校服,我带你到教室。”
“李修然,我是看不清,不是看不见。”余杲杲拉住他的校服下摆,“你不要太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