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玉凤近日心情甚好,心间满溢的欢愉恰似决堤的春水,汩汩滔滔,肆意流淌,直教那嘴角的笑意如春日繁花,绽了又绽。自打闻得维芳再度珠胎暗结的喜讯,她要么穿梭于广宁侯府的朱廊绮户之间,要么辗转在承祥侯府的雕梁画栋之中,忙碌不迭。
且看维萱,自孕事加身,只初时吐了几次,过后那胃口仿若被饕餮附了体,食量大增,身形也如同春日抽芽的柳枝,日渐丰腴。她本就天生尤物,容色妩媚娇艳,如今添了这几分恰到好处的雍容之态,举手投足尽是侯门贵妇的矜贵气度,一颦一笑仿若弦动宫商,轻易便能撩拨人心,那通身散发的绝代风华,直叫人移不开眼,无论显贵还是仆婢,但凡瞥见,皆忍不住在心底暗自赞叹。
维芳此次怀孕,恰与维萱形成鲜明对照。她被孕吐折磨得苦不堪言,但凡荤腥入喉,转瞬便会汹涌吐出,那汹涌之势,似要将五脏六腑一并倾尽。莫说是浓郁荤腥,哪怕仅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荤气飘来,都如同触发了机关,引得她胃中惊涛骇浪顿起,直吐得花容失色、娇躯簌簌颤抖。
广宁侯夫妇见状,心疼不已。为了能让维芳勉强进食,夫妇俩整日对着厨娘千叮万嘱,饭菜务必做得至清至淡,绝不能沾染半点荤腻,以免触动维芳敏感的肠胃。那厨房的灶火,更是日夜从不间断。
每当维芳道出一声 “饿了”,不出一盏茶的工夫,一桌热气腾腾的吃食,就会妥妥帖帖地出现在怡芳院的正厅之中。
陆逸更是将一颗心全系在了维芳身上,往昔于书房中潜心挥毫、沉醉丹青的悠然时光,如今已彻底化作缥缈云烟。
每日吃罢午饭,陆逸便陪同维芳去花园散步,他轻声慢语,指着那娇艳欲滴的花朵,讲述着趣闻轶事,只为博维芳展颜一笑,驱散孕吐带来的阴霾。
一路上,他的目光始终焦着在维芳身上,但凡她柳眉轻蹙,脚步稍有踟蹰,陆逸便立刻停下,关切询问,双手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纤细的胳膊,那掌心的温热仿佛能透过肌肤,传递无尽力量。
待行至花园中的八角亭,维芳已然娇喘微微,面露倦色。涵雪即刻从锦囊里取出软垫,动作麻利地铺在亭中的石凳之上。陆逸赶忙上前,扶着维芳缓缓坐下,继而半蹲下身,双手缓缓落在维芳略显浮肿的双腿之上,手指轻按,从足尖到膝头,细致入微地推拿按摩,毫无半分嫌弃之意。
肖玉凤于广宁侯府中,目之所及常是这般景象。喜悦便如涟漪在心底层层漾开,她由衷地为女儿感到开心。
没了母亲管束,维君就像脱缰野马般自在。她偶尔随母亲去广宁侯府或承祥侯府探望两位姐姐,但她总嫌侯府规矩众多,不如自家自在,去过几次后,便减了次数。更多时候,她则换上男装溜出门,在京城街巷肆意闲逛。
这日,她在一家铁匠铺里,一眼相中了一款短刀。可一摸荷包,才发现出门银钱带的不够,二十两银子差了一大截。她站在柜台前,好说歹说,想先付订金,次日再来结清尾款。
掌柜正犹豫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尖刻声音:“没钱还想买东西?掌柜的,跟他啰嗦什么,直接轰出去罢了!这把短刀,本姑娘要了。”
维君柳眉轻蹙,心中的不悦瞬间涌上眼眸,她毫不客气地回道:“哪来的母夜叉,如此蛮横。这京城的礼教之地,姑娘家不好好在家研习女红、诵读诗书,反倒跑出来像个市井泼妇般乱吠什么?”
绿衣女子一听这话,那本就白皙的脸蛋瞬间涨得通红,带着几分恼意。她撸起那翠绿夹袄的衣袖,急促地往前跨了一大步,恶狠狠地啐道:“你这穷酸小子,二十两银子都拿不出,还敢在这儿嘴硬!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在这天子脚下的京城,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云集。你这般行径,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我看你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今儿个犯我手上了,有你好果子吃。”
维君听了那绿衣女子的话,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满是嘲讽意味的弧度,全然不顾自己此时身着男装,下巴高高扬起,双手抱胸,朗声道:“我管你是谁,这京城又不是你家开的,就算你家有几分权势,难不成还能只手遮天?怎地,仗着兜里有几个银子,就想强买强卖、横行霸道?凡事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你要是个知礼的,就该退避三舍,莫要在这儿无理取闹,徒惹人笑话。”
绿衣女子见维君这般强硬,气得脸颊愈发通红,她跺了跺脚,那精致绣鞋上的珠翠跟着乱颤,发出清脆的声响,娇嗔道:“哼,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我父亲乃湖南巡抚,掌管一方军政大权,跺跺脚,湖南那地界都得抖三抖。我堂姐更是尊贵无比,乃是当今太子妃,深得太子宠爱,日后母仪天下也说不定。就凭你这么个穷酸落魄样儿,识趣的,赶紧给我滚远点,别等我唤人来,把你扔到大街上,到那时,你可就颜面扫地,后悔都来不及。”
维君心中一惊,暗自思忖这来头确实不小,哪一个都仿若巍峨高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她自是不敢轻易招惹。可念头一转,自己父兄在朝为官,也并非籍籍无名之辈,断不能在这跋扈女子面前失了气势,露了怯意。
“哼,就算你是巡抚之女又如何,这短刀我先看上的,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维君寸步不让,眼神愈发坚定,直直地盯着绿衣女子,没有半分退缩之意。
俞瑶怒极,竟直接伸手去夺维君手中握着的短刀,维君侧身一闪,反手扣住俞瑶的手腕,低声警告道:“你若再这般胡搅蛮缠,休怪我不客气。” 俞瑶吃痛,尖叫起来:“你敢欺负我,我定要让爹爹扒了你的皮。”
就在局面僵持不下之时,维君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她突然松开俞瑶的手腕,往后退了两步,朗声道:“今日之事,原是你我二人之争,何必为难掌柜。这位姑娘,你既这般想要这短刀,我便与你打个赌。”
俞瑶听闻此言,脸上浮起一抹疑惑,脱口问道:“打什么赌?”维君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神秘微笑,伸手指向铁匠铺旁那片开阔空地,说道:“咱们就在那儿比划比划,谁赢了,这短刀就归谁,敢不敢接招?”
俞瑶平日里本就骄纵任性,加之自幼喜好武艺,幼时其父还特意为她请了教习师父,悉心教导长达一年之久。这般经历,让她对自己的身手极为自信。此刻,她满心想着要在众人面前将维君狠狠羞辱一番,当即脆生生地应道:“比就比,我会怕你不成!”
维君神色平静,不慌不忙地活动起筋骨,看似随意,实则暗自留意着俞瑶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自从上次遭遇拐卖,维君便深知防身之术的重要性,每日都缠着季昭教她功夫,寒来暑往从不间断,只为能在关键时刻保护自己。今日这场比试,正好可以检验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所学成果究竟如何 。
俞瑶心急,率先发难,一个箭步冲上前,挥拳直击维君面门。维君侧身避开,顺势抓住俞瑶的手臂,借力一甩,俞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稳住身形,愈发恼怒,招式愈发凌乱。维君却始终沉着冷静,见招拆招,巧妙化解俞瑶的一次次攻击。
几个回合下来,俞瑶累得气喘吁吁,招式也越发无力。维君瞅准时机,一个扫堂腿,俞瑶躲避不及,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维君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扶起,脸上挂着看似友好实则略带调侃的笑容:“姑娘,承让了。”
俞瑶又气又恼,双颊涨得通红,心底虽有万般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她怨怼地剜了维君一眼,那眼神仿佛能淬出毒来,而后猛地转身,双手奋力拨开围观的人群,匆匆跑远了。
维君神色淡然,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气定神闲地迈向铁匠铺掌柜。他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上前去,朗声道:“掌柜的,这把短刀我甚是中意,今日先付您十两银子作定金,余下的银钱明日定会如数送来。还望您务必帮我留着,莫要转卖他人。”
掌柜双手恭恭敬敬地将短刀捧起,递到维君面前,言辞恳切:“公子好俊的身手,实乃人中豪杰!这刀就作价十两银子,权当我与公子结交一场,您直接拿走便是!”
维君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接过短刀,将其稳稳佩于腰间。随后,他微微扬起下巴,迈着大步,从容不迫地离开了铁匠铺。那背影挺拔如松,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自信,叫人忍不住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