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温阮每次路过客厅,都想去探荣曜的鼻息。
想看对方究竟是睡着了,还是被迷晕了。
当母亲做好午饭,她也找到了机会。
温阮悄声上前,手探向对方鼻尖。
男人绵长平缓的气息,扑在她指尖,暖暖的。
这一觉,荣曜似是睡得很好,仅是短短三四个小时,他的黑眼圈竟都比早上淡了不少。
看得温阮不由暗叹:他之前半年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就是这转瞬即逝的念头,让温阮收手的动作慢了半拍。
睡梦中的荣曜微一转头,脸颊蓦然蹭上那一截温凉指尖。
多年刑警的警觉,令他猛然睁眼。
肌肉反应先过大脑,一手本能扣住脸侧手腕,另一只手在要去锁对方咽喉的瞬间,霍然收住。
掌心的柔软温凉,让他顿时清醒。
梦里,左脸上冰冰凉凉的触感,此刻也变得越发真切。
温阮呼吸一顿。
因为荣曜刚才突然偏头,让她的手看起来不像在探鼻息,倒像是在摸他的脸。
一时间,尴尬顺着那根指尖窜起。
手腕上,对方掌心的灼热,烧的温阮红唇翕动,几次欲言又止。
“荣队,我刚才……”
却不想,荣曜竟在松了口气后,拉着她的手,放到了那高挺的鼻梁上。
“鼻中隔软骨,在这。”
男人初醒的沙哑,带着股不知是慵懒还是宠溺的语调,扑在温阮掌心。
脑中原本已经淡去的画面,经这一提醒,豁然变得清晰。
让她素来剖尸、拼骨、画图、打人都极稳的一只手,在触及对方硬挺鼻梁的瞬间,微不可察地有些颤。
这种感觉,让温阮很是陌生。
荣曜的言行以及看来的眼神,也陌生。
素来坚信科学的温阮,脑中不由冒出了个“他怕不是被鬼上身”的念头。
温阮刚要抽手,门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嗓音。
“软宝,让你喊小荣吃……”
阮毓一进客厅,就见荣曜依旧躺在沙发上,而自家女儿却半趴在他身上,摸人家脸的那只手,还被人攥着。
那姿态,怎么看怎么像是温阮调戏不成,反被人当场抓个正着。
阮毓有些进退两难,比当事人更显尴尬。
“对了,我灶上的火好像没关!火还没关!”
温阮看着妈妈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的尴尬呈几何倍增长。
她抽手起身。
“荣队,你别误会,刚才我是想……”
“我知道。”荣曜打断了她的解释,“我的鼻中隔软骨很性感。”
温阮,“???”
“谢谢你告诉我。”
温阮,“……???!!!”
……
不多时,三人围坐在餐桌前。
阮毓将自己拿手的几道硬菜,放在荣曜面前。
“小荣,你多吃点。”
“谢谢阿姨。”
阮毓发现,荣曜虽跟自己含笑道谢,但却在自家女儿夹起一个茄盒后,才跟着夹菜。
这本是一件寻常小事,但却让看了刚才那一幕的阮毓,不由脑补了些曲折婉转。
尤其,当她瞧见荣曜时常看一眼自家女儿,才吃上一口饭。
而素来机警的温阮,对此却似毫无所察,仿佛全部心思都在面前饭菜上。
最重要的事,当阮毓刚要把剥好的皮皮虾给温阮时,就见荣曜竟先一步把他的送了过去。
而自家女儿竟也理所当然地吃了。
两人之间完全不似寻常同事的亲密熟稔,让阮毓放下了担心。
不是单方面强制就好!
“小荣,你跟软宝认识多久了?”
能让自家女儿这么另眼相待的,阮毓很是好奇。
荣曜放下筷子,“其实,软宝是我师妹,我一年前就从老师那里听过她的天赋,但要说认识,还是今年腊月二十五。”
这才认识五天?
就已经追到家里,见家长、要名分了?!
阮毓看了眼客厅里堆着的各类高档礼品,以往看过的小说情节,不受控制地在脑中乱飞。
温阮看着母亲明明什么话都没说,但一张脸却像是看视频开了弹幕似的,话密到让她看不清剧情走向。
“妈!吃饭。”
阮毓看着女儿给自己夹的油麦菜,强行将脑中从各类或直球、或暗恋、或婉约或豪放的情节中抽离出来。
“好,吃饭。”阮毓咽下食物,又不禁转向荣曜,“小荣,软宝有没有给你讲过我的职业?”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温阮却听出了母亲的担忧。
“软宝今早告诉我,您是入殓师。怪不得,她之前能把解剖过的遗体,修整得像是睡着了一样,原来是有家学传承的。”
虽然,阮毓想过刑警或许会比寻常人更能理解法医与入殓师的工作。
但却没想到,荣曜竟能如此坦然地接受。
这让原本还担心以后女儿择偶会受自己职业影响的她,眼眶有些酸。
“家学传承算不上,就是会点能糊口的手艺。”
“是能让死者走得有尊严的手艺。”荣曜由衷道。
这话,让阮毓连鼻头都有些酸了,“小荣,那你爸妈是做什么的呀?”
温阮听着母亲有些跑偏的话题,又给她夹了道菜,“妈!”
荣曜,“我父母也会点手艺,做点儿小生意。”
温阮,“……”
北淮前三的小生意?!
“小生意好,也是一技之长。”阮毓满意点头。
温阮在两人越聊越偏的话题中,几乎要把自己的脸埋进碗里。
等她吃到七八分饱,却见荣曜仍没有要放下筷子的意思。
一想到先前监控室里,他把自己撑到吐的一幕,思忖片刻,还是开了口。
“荣队,我妈早上煮了奶茶,你要不要先留点肚子?”
不说奶茶还好,一提这茬,阮毓突然又有些激动。
“对对对,软宝早上特意让我煮的,说小荣你爱喝。”
温阮,“……“
“好呀。”荣曜从善如流地放下筷子,含笑看向温阮。
“奶茶配甜点才好,你们先聊,我现在去做。”
阮毓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一个小女孩脆生生的好听嗓音。
“温阮姐姐,有个人让我把这个礼物送给你。”
就见,身穿红色罩衣的小女孩,手里捧着一个朱红色的木盒,站在门边。
温阮呼吸一顿,整颗心猛然揪起。
这个盒子,竟跟两年前出现在她博士生公寓门前的那个,一模一样。
温阮只觉脑中有什么“轰”的一声炸开。
在短暂空白过后,周身更似被灌了铅块。
“谁送的礼物?”阮毓起身。
温阮迅速压下万千情绪,先一步上前,双手颤抖地接过木盒。
“啪!”
仅一眼,她便猛地盖上了盖子。
盒里那截呈白骨化、粉碎性骨折的右手手骨,却似热铁,烙在温阮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