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我是琉璃。”
当乞丐的稚嫩又嘶哑的声音在凌夜的脑海中乍响，凌夜比她高出一截的身体僵了下来，转身一看，乞丐的面容出现在凌夜的瞳孔。
几道触目惊心的疤痕从眼角往下爬，肮脏的灰土沾满整张脸。
就连凌夜一时也无法确定，她是不是琉璃。
凌夜怀疑是她在骗自己，怎么可能呢。
那是鲜衣怒马的英气少女，手执长枪，志向天下。水出芙蓉的容颜倾国倾城。
如今，不可能变成这副模样。
凌夜忙左右看街上是否有人，拉起她的手就往小巷里面走。
“先别说话，跟我来。”
这句话让琉璃眼泪不争气的又流下来。
任凭他拉着，在一处隐蔽的地方停下。
凌夜细细的打量着她，还是不敢相信:“你……你真的是琉璃吗？”
“是啊，我是。”琉璃所有的情绪困在小小的眼中，通红。
熟悉不能在熟悉的声音，少了几分嘶哑，多了几分勿老山上清风的味道。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凌夜失态地拉起琉璃躲闪的手，上面满是伤痕，不再是千金之躯。
琉璃任凭凌夜的动作，心中一股许久未现的暖意流过。
她还是忍着即将无处倾泄的情绪，轻声问道:“凌夜，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是啊。”毫无疑问。
琉璃流着泪笑，凌夜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你会不会像他们一样，去告官把我抓走?我现在很值钱的，你能得很多钱。”
“你在胡说什么。”凌夜咬牙道，“我们是朋友，怎么会因为钱把你出卖了。他们说你中毒，那天我和你在勿老山，我一切都清楚。你没有中毒，琉王没有背叛。”
你没有中毒，琉王没有背叛。
琉璃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毫不顾忌地抱向凌夜痛哭起来，眼泪伴着“呜呜呜”的哭声倾泄在凌夜的衣肩上。
凌夜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琉璃一字一顿道:“死了，阿爹他们都死了，都是因为我……”
“如果我能甘愿去服侍神仙，他们就不会死……”
服侍神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寒风带着琉璃哽咽的声音。凌夜静静地等着她哭完，或许这样，能够让她好受一点。
“都怪我……都怪我……不是我，他们就不会死……”
琉璃一直带着哭腔重复这句话，凌夜凑近她耳边，道:“不怪你，我信你。”
琉璃没有回话，哆哆嗦嗦的哭声少了些。发现自己抱着凌夜，赶紧松开。
其实，他们也只是相处了两天的朋友。
“对不起，我失态了。”琉璃抹着泪道。
凌夜心情复杂，琉璃就这般惨不忍睹地站在他面前，他心里生出深深的怜悯。
“我们是朋友，哪来的失态一说。”凌夜掩藏心情，认真道。
琉璃泪眼汪汪地看着凌夜。
“前一段时间，神仙忽然降临了，说这次要降下福泽，带一百名女子到海外蓬莱。皇朝贵族都震动，世家都献上自己的最美的女儿给神仙。”
“可是我不愿意，父王就没有勉强我。结果他的政敌将我的画像献给神仙，神仙怒了，说我们琉家不识抬举，让皇上灭了琉家。”
“那一天，琉家火光冲天，尸体遍地。阿爹死了，丫鬟小芫死了，管家庭叔也死了……全部都死了，是阿爹拼死将我送了出来。”
“我一路流荡，发现每个地方都有我的通缉令。我好害怕，我不知道要去哪里，蛮族吗？可是阿爹根本没有和他们通敌，蛮族人恨他入骨，又怎么会接受他的女儿?”
“我想起你曾经给我说过，这里有一个红衣道士，他会仙术，我想变强，然后给阿爹他们报仇。”
“我不知道怎么来，我只能把自己的脸和手划伤，弄脏，装成乞丐，一路到了这里。可是，我一直没有找到那个道士，凌夜，你知道那个道士在哪里吗？”
凌夜的心里掀起滔天巨浪，他没想到琉璃竟然经受了这般痛苦，可他默然了，自从上次与琉璃相遇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他。
还是说出口:“人们都说，他夺了天机，死了。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
琉璃仿佛听到了世界破碎的声音，愣愣地后退，倒坐在地上。
突然大雪纷纷，落在肩上，琉璃笑了。
最后的希望，破灭了。虽然她之前也知道这很可能是幻想，可是她还是跟着这点幻想跋山涉水来了这里。
没找到道士，她还是会以为是道士过冬没来，想找凌夜找他的住址。
可一切是幻影泡沫，终归要破灭。
“我知道了。”琉璃的声音很平静，因为它死了。没有任何复仇的机会，她也没了存在的意义。
“琉璃……”凌夜难受地看着她，可是要怎么安慰她呢？
一切都会好的吗？
可是琉璃一切都没了，凌夜始终不是她，没法真的感同身受，他虽然没了父母，可是还有阿爷，堂姐他们。
可是，又不喜欢她这副模样。
还有，神仙，真的会这样做吗？琉璃是不是在撒谎?神仙保护他们，怎么会做错事?
此刻的凌夜被从小的思维禁锢。那颗带琉璃回家的心也收了起来，琉璃是朋友，可是不能愚善，不能因为自己让阿爷他们受伤害。
对不起，琉璃。凌夜在心里念道。
地上的女孩久久不能平静，在她来到世界的第十五年，一切都没了。
“琉璃，接下来……你准备去哪?”凌夜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披在琉璃身上。
凌夜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惭愧，可这是他能为朋友做的仅有的事。
琉璃平静地说:“我就待在这。”
“外面的百姓都在找你，这里虽然没人，但待在这也不安全。”凌夜捏紧手，还是不忍心，道，“跟我回家吧，你藏在我房间里，不会被发现。”
琉璃转过头，看着面前的少年，她知道他已经下了很大的决心，她不想为难他:“你还有爷爷他们，如果我去了被抓，你们都逃不掉的。”
“可是……”
“不用可是了，这就是我的命，让我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里吧。”琉璃强笑道，“你的人生还很长，不必为了我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