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祭前夜的风裹着青铜锈味,姬旦的手指在龟甲裂纹间游走。占卜用的牛胛骨在炭火中爆开细响,裂痕如蛛网爬过烧焦的骨质,在第七道裂纹处突然转折,形成尖锐的三角缺口。
\"七日大凶。\"巫咸的声音像青铜罍里晃荡的醴酒,浑浊中带着震颤。老巫师布满黑斑的手指悬在龟甲上方,\"裂纹自天干位直贯地支,当有阴物借阳身行祟。\"
姬旦将浸透蓍草汁的丝帛覆在龟甲上,血红的汁液顺着裂纹渗成诡异的纹路。他忽然按住巫咸欲收走龟甲的手,指尖触到对方掌心异常的温度——像隆冬时节埋在雪里的青铜剑柄。
\"明日主祭的青铜卣,纹饰可曾校验?\"姬旦松开手,看着老巫师收拢起缀满玉珠的袖口。檐角铜铃被夜风撞响,十二串铃舌在黑暗里摇晃,却未发出丝毫声响。
巫咸的瞳孔在烛火中收缩成针尖:\"酉时三刻验过,饕餮双目嵌的绿松石...\"
\"换作臣父文王所赐的龙纹觥。\"姬旦打断道。藏书阁的竹简前日莫名散落,其中记载祭器形制的《殷礼·彝器》第三卷不翼而飞。他注视着巫咸退出殿门时拖在地上的影子,那团墨色在青石板上蜿蜒如蛇蜕。
寅时的露水凝在祭坛四周的青铜人面像眼眶里。姬旦抚过主祭卣的兽面纹,指尖传来细微的颗粒感——本该光洁的器表覆着层灰绿锈斑,形似昨夜龟甲裂纹的走向。助祭的巫祝捧着黍稷上前,广袖扫过卣身时,一片锈屑粘上了他缀满玉璜的衣襟。
燔柴升起的青烟突然扭曲成螺旋,巫祝的颂唱戛然而止。姬旦看见他后颈浮现出青铜器常见的云雷纹,细密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耳后蔓延。当值卫兵冲上来时,巫祝的右手五指已蜷曲成青铜爵杯的鋬手形状,指甲缝里渗出的不是血,而是暗绿色的铜锈。
\"别碰他!\"姬旦的喝止迟了半息。最先触到尸身的卫兵踉跄后退,掌心赫然印着与死者相同的纹路。十二个时辰后,人们在马厩发现他时,那具躯体已扭曲成青铜斝的造型,脖颈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后仰,仿佛在承接根本不存在的祭酒。
藏书阁的烛台爆开灯花,姬旦用铜针挑亮灯芯,火光将竹简上的朱砂批注映得血一般刺目。失踪的《殷礼·彝器》第三卷静静躺在案几中央,简册边缘却多出几道崭新的磨痕。当他展开记载青铜卣的简片时,半片干枯的蓍草叶从缝隙飘落——正是昨夜巫咸占卜时攥在手中的那株。
戌时的梆子声穿过三重宫墙,姬旦在青铜鉴前净手,水面倒影忽然泛起涟漪。本该空无一人的殿柱后,半幅玄色深衣的衣角一闪而过,织锦上的黼黻纹在烛光中泛着冷铁般的幽光。他故意碰翻水盆,借着擦拭案几的动作,将朱砂混着铜粉抹在门框内侧。
次日晨雾未散时,那道朱红印记出现了两枚指印——食指第二指节处有道细微裂痕,与三日前被鬼祟所杀的巫祝掌纹完全吻合。